于是就对上了两道凶险的深壑目光,虞守白鼻侧的小痣就像插在陡峭山峰的一滴艳色,赵初荔迅雷不及掩耳地神出手,揪住了它。
虞守白俯身,愣在原地,由得她碾着鼻侧的一小片肌肤,直到将小痣磨红。
他脑中空荡荡的,不明白赵初荔在干什么,也忘记了反抗,他知道自己会后悔,却不想此刻后悔。
赵初荔抓住那颗痣不松手,把他当成了强迫症的玩具,不让他转头或是乱动,以免那颗痣消失在她的视野。
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卢元珉,两人都没有理会。
直到虞守白皱起眉毛,明显地流露出了不耐的神情,赵初荔才往后一缩,收回了作乱的手,眼神散漫向庭院。
她刻意回避,以免受到他严厉的审视。
虞守白黑着脸率先开口:“殿下是不是忘了,小侯爷是安王的人。”
赵初荔心中着恼,适才她来到庭院,坐下后四肢发凉,卢元珉触到她冰冷的手,情急之下,便用自己的脸给她取暖,她当时只觉冰寒,根本无法推开,被他暖了一会儿,才回过一口热气。
她不得不承认,卢元珉是一个很贴心的人,但她并不需要,更没有跟安王抢人的心思。
于是她认真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本殿从不挖人墙角。”
虞守白听完,脸色也没变好,貌似还更黑了。
赵初荔望向前楼的方向:“王九要什么时候才能招?”
虞守白坐到一旁的石凳上,冷冷地道:“殿下等着便是了。”
赵初荔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昏倒的卢元珉,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脸为难地请求他:“小侯爷不是坏人,你快让他醒来吧。”
虞守白没说话,几息之后卢元珉揉着眼睛从地上站起来,眼神茫然无措:“殿下,我们是不是又掉进妖怪的结界了?”
赵初荔被问得头皮发麻,只好硬挤出笑脸道:“没有的事,我们都好端端的,一会儿等审完了王九,本殿就要回宫了,打扰你那么久,心里头怪不好意思的。”
卢元珉才松了一口气,仪容虽有些狼狈,依旧显得风度翩翩:“殿下肯来,是宝璐楼的荣幸,何来打扰一说。”
赵初荔胡乱笑着点头,眼神虚晃过虞守白,内心浮起了一股拿不准的感觉。
只过了半个时辰,叶眉蛟就快步来到院子,眉眼间神色凝重。
“殿下,师叔祖,王九终于耐不住说了实话,只是他知道的也不清楚,他只是说,冯照查到线索的消息是他通过接头人传出去的,接头人也不是凶手,杀害冯照的那个凶手藏在南陌书院。”
“绕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书院。”赵初荔叹道:“与那日魅邪在大明宫所说的也对上了,南陌书院藏着一个邪术高手,此事确定无疑。”
虞守白眉头轻拧,赵初荔见状冷笑一声。
叶眉蛟一头雾水:“殿下还想到什么?”
赵初荔带着一丝嘲讽:“你应该问他想到了什么。”
虞守白毫不理会她的讥嘲,正色道:“此人不可能是姜琉。”
只见赵初荔一副“我说得没错吧”的表情,笑容诡异,叶眉蛟咳嗽一声,琥珀色的眼睛转了转,也道:“我也觉得不是姜琉。”
赵初荔见无人支持,便哼了一声,冷静下来想了想:“就算你们说的没错,姜琉不是使用邪术之人,她也绝对不清白,能对所有人隐瞒身份,城府如此深沉,私底下必有不轨图谋!等意娘从凉州回来,查清她的底细,到时候就知道了。”
“殿下!”院门外传来一声沉厉的嗓音。
令月匆匆踏了进来,附在赵初荔耳边低语:“盛将军说殿下既然无碍,择日不如撞日,请殿下今日去东宫,有人在那里等候。”
“请将军稍待,本殿即刻就来。”赵初荔噌地起身,盯着院门紧张地徜望。
虞守白在一旁蹙眉,东宫目前无主,正值敏感之际,这种时候她又跳进去做什么!
“本殿有事先离开,你们把王九送到察渊司,有事再送信联络。”赵初荔说完快步离去,令月临月紧趋跟随。
“殿下请。“盛将军站在门外,见她走出来,姿态恭敬。
赵初荔好不激动:“将军有心了,我正想见一见阿兄的人。”
盛将军穿着虎卫的金色披甲,谦恭地低下了头:“多谢殿□□会末将一片苦心,殿下不怪罪末将自作主张就好。”
赵初荔眼圈一红:“本殿岂会不知好歹,走吧,将军请带路。”
赵临瑜离世后,太子妃依旧住在东宫,封号尚未更改,圣人陷于失子之痛,无人敢轻易提及此事。
昨夜调来的虎卫已经整装待发,等侯在宝璐楼外,令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身形,把赵初荔身旁的位置让给了盛将军。
虎卫们亲眼目睹,他们最崇拜的将军亲手扶着十殿下,登上了高高的翟车,神色郑重肃穆,一种道不明的情绪瞬间撑满了将士们的心怀,太子殿下在世时,那种熟悉的、有归属的、安定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
“参见殿下。”虎卫们行军礼跪下,铠甲声齐响。
赵初荔噙笑不语,身后的令月随即高声道:“免!”
盛将军亲自坐上车辕驱车,手持缰绳,目视前方:“出发!”
命令直震心肺,虎卫们的眼里更增添了光亮,护卫在翟车前后,队伍整齐地朝东宫而去。
太子经常待客的小院里,花坞香雪,池草翠绿,一切仿若从前。
林沼禾身体已经恢复,只是人瘦了些,眉颧微凸,面上一片沉郁之色。
张漼受了重伤,今日犹咬牙前来,他站姿僵立,稍有动作便疼痛难忍,林沼禾看不过,让他坐在竹椅上等,他却坚持和林沼禾一起站着等。
“太子的人里面,当属我们二人官职最高,既然盛将军有意推举十殿下,那今日会面,意义将非同小可。若成,以后不管龙椅上坐的是谁,我们都以十殿下马首是瞻,将来这天下究竟谁说了算,谁又敢轻易断言?!”
张漼虽被赵初荔姿容所迷,但涉及政治理想和利益抉择,赵初荔有可能成为他今后效忠的主子,他又岂会陷入男女之情的漩涡?今日必须擦亮了眼,看看这位十殿下是否值得他追随!
“若不成呢?”林沼禾惨然一笑,问道。
张漼昂首远望:“那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罢了。”
“来了。”林沼禾快步走出木篱门,迎面直视他眼中的真命天女。
张漼紧随其后,病容让他显得孱弱,却冲淡了那份曾让赵初荔不喜的油腻,他二人同时折腰,向赵初荔行礼。
“参见殿下。”
“免礼。”赵初荔缓着声调,坦然面对二人斟酌打量的目光。
盛将军一言不发,手把剑柄站到一旁,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令月,你和临月代我去看望阿嫂,就说我在跟林大人张大人商谈,请她放心,以后一切照旧。”赵初荔回头吩咐。
令月和临月双手交叠身前,恭身后退。
“二位大人,进去坐下说吧。”赵初荔面带微笑,声音温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