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了一件事,先知。”
她说:“这里用的词汇不应该是‘我’,而应该是‘我们’。”
说完后,这位北欧的女巫就走出门,轻巧地一跳来到了冰鸟的背上,打开手电筒的灯,握住鸟头顶的刀柄,在灯光下对夏章雾微微一笑。
然后她便驾驭着这只大鸟飞上了夜空。
只留下夏章雾有些诧异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个驾着飞鸟离开的身影。
“她的意思是,她打算和我们一起去解决这些孩子的问题?”他问作者。
“如果你的耳朵没有发生什么事故的话,那你就会知道,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作者回答。
夏章雾用力地“呃”了一声,连对作者充满攻击性的话都没有还击,只是满脸纠结地看着月色明朗的夜空。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还会同行挺长一段的时间?”他仿佛自我怀疑般地说道,“一直等到我们把这些孩子都送到各自的地方?”
“你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的样子。”作者说。
“不,我只是……”
夏章雾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简单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有点不太适应这种事。”
不过对于自己口中的“这种事”到底指的是什么样的事情,他并没有说清,只是合上笔记本,顺便也把房间里最后的一扇挡板也放了下来。
房间里最后的光源也消失了。
“你知道吗?其实你也是笨蛋,亲爱的。”
作者突然开口。
“我知道。”
夏章雾的声音很轻地在房间里响起:“不过你还是先给我闭嘴吧。”
于是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热闹的安静。小孩子打呼噜的声音和翻身咕哝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还有人在梦里磨着牙。狮鹫的胸腔内部发出着低沉的呼噜噜的声响,均匀得反而到了催眠的地步。
北方的冬天没有升起的太阳。
没有人能判断出到底过去了多少的时间。但住在最高楼层的那个孩子的确是所有人当中最先醒过来的。
他睁开有些朦胧的红眼睛,然后朝四周看了几眼。
没有那个自称先知的大人的身影。
于是他站起来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便裹紧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直接朝屋子外面跑去。
虽然一个晚上没有下雪,但外面的雪也没有融化,依旧积的很厚。他看了眼雪上半途便消失的足迹,然后便突然抬起头。
披着红披风的天使就坐在房顶上,宽大的翅膀拖在身后,那对金棕色的眼睛中晃动着白雪所折射出的明亮光芒。
四目相对。
那个自称为“勒托”的人似乎叹了口气,像是根本没有搞明白面前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在执着地寻找着自己,但还是从上面飞了下来,轻盈地落在了雪地上。
“要上去吗?”
他说:“虽然你才睡了五个小时,但如果实在是睡不着的话,那就陪我上来吹吹风吧。”
孩子默默地点头。
于是他便感觉自己被有力的手臂抱住,圈进了并不怎么温暖的怀抱中,柔软的羽毛轻轻地从脸颊上面拂过,然后就是冰凉的气流。
飞行有着短暂的失重感,但在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被带着站在了屋顶上。笼罩着他的羽翼张开,露出天上倾斜而下的皎洁月光。
抱着他的人松开手,然后拉着他一起坐在了陡峭的屋顶上,把自己的翅膀当成外套一样的东西,很自然地直接盖在了他的身上。
“小心着凉。”
那个人懒洋洋地说,抬头继续眺望着月亮。
于是孩子也跟着一起看向月亮。
很大、很亮。但远远比不上塔上看的那样清晰和明亮,但那时能够看到的坑洞与缺陷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一个银色的光球,散发着皎洁的辉光。
“话说回来,其实我很期待你在被滴眼泪的时候能学着其他几个孩子哭一哭的。”
身边人的声音响起,其中似乎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毕竟我还没见过你哭的样子——切洋葱的时候除外。”
孩子抿了一下嘴唇。
“我不喜欢哭。”他说。
从一个小孩的口中说出这样一本正经的话似乎有点奇怪。自称勒托的大人就发出了低低的愉快笑声。
孩子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摸了两下,于是有些不满地晃了晃自己的头,想要赶走大人的手。
——他说的这句话是认真的,并不是小孩子的赌气。他想要这么说,但被打断了。
“嗯,我知道。你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以前也会这么想过。我也不是想要劝你变得正常点,也不是在劝你应该学习怎样哭泣。”
那个男人用轻松的语气这么说:“总该有人与众不同的。更何况那位女王都和我说过了,你是那座塔中身体里唯一没有冰块的人。”
孩子突然转过头。
他用有些惊讶、但又有些不解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人。像是有点困惑于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也像是在无声地询问对方为什么知道这件事还会保持着这样的态度。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啊。我才是最应该惊讶和苦恼的那个吧?”
男人侧过头看他,脸上似乎浮现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用完全就是在抱怨的语气说道:
“一个生性冷淡又理性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就选择了我呢?搞得我好像不负责都不行,但我又正好完全负不了责,只能尽可能地为你找到一个可以对你负责的人——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好自己可以被用来喊的称呼?”
男人想了想,很是严肃地说:“否则到时候我给别的领养人介绍你要怎么办?难道要说:你好,这是我们这里的黑发红眼睛吗?不过黑发红眼睛我记忆里好像还有两个呢。”
孩子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躲过了大人过于自来熟的不间断戳戳戳。
“……只是称呼的话,D就行。”
他说。
大人看上去很遗憾,他问:
“所以真的不叫安徒生?”
孩子默默地抬头看他。
“因为不想被这么叫。”他回答。
“好过分,这是叛逆期吗?你其实就是不想要这个我非常用来喊你的称呼,对吧?”
“嗯。”
“……”
“好吧,小孩果然都超级令人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