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善自珍重的字句,还有背后从未显人的伤疤…
为什么…
他毕业的时候他们关系已经恶化,他甚至不知道陆明堂去了他的毕业典礼,他没有出现在台下,或者出现了,他也无意在茫茫人潮中寻他。
可如果...如果那时候他当着他的面说了这番话...
叶黎仍觉得匪夷所思。
他竟然喜欢他。
他怎么能那样喜欢他呢?
用否定、训斥...却也纵容、引导、扶持...
浑身血液都在往上涌,叶黎木呆呆躺在床上,往事如流水哗啦啦在眼前淌过。
这人生性古板,三伏天都穿的板板正正,像个行走的衣架子,他们还开玩笑说,公司没准暗地里接了服装品牌的广告,代言人就是陆总本人。
可话只敢暗地里传,当他面的时候,大家领带都不敢拴腰上,然而,背着他一个个将就个裤衩就来上班。
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婆婆妈妈,他叶黎能服这种管教?
恕他狂妄,他生性爱挑战各种权威,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怎么扎眼怎么来,所以最得老板注意,那人跟他杠上了,每天让他晨昏定省,检讨鞋带应该和衣服一个配色。
现在想来哭笑不得,陆明堂那样规矩的人,怎么偏和叶黎搅和在一起。
十八岁的少年满腹奇想,耐不住这人所有事情都得提前一天预约,对任何临时起意敬谢不敏,连带着他只能老实讲文明懂礼貌。
当时他觉得上个班跟坐监似的,但明明整个公司都特立独行,只是在他面前装乖,他像看不出来,就盯着他一个人挑刺。
这不是针对是什么?
这人竟还管他茶要怎么敬,烟要怎么请,这是什么总,那是什么处...乱七八糟的,他长这么大,多大的领导都没在他面前拿乔过,还得关心那些不知所谓的称呼不成?
他怎么有胆子让他浪费如此宝贵的精力在这些穷酸破事上呢?
他知不知道,他姓叶,他不用关心那么多鸡零狗碎,他背后站着的可是...
他不知道。
叶黎悚然坐起。
搁他那少年就是初出茅庐,怀才不遇找不着正经实习的可怜大学生,千辛万苦才进了明德。
他是真心喜爱,否则何必另眼相待,不厌其烦地管教,因为明德草创至今,靠的不只是技术,还有陆总酒桌饭局的赔笑,无数次的察言观色,跌撞多年才晓得了点的人情世故。
他怕他走弯路,所以一步一个脚印地领着他,怕他得罪人,所以一字一句斟酌着教他。
可叶黎从来不懂。
直到七年后,悚然回首,从见面即知音,陆明堂竟然从没有辜负过他,
叶黎听见自己的心跳,吵得吓人,忙跳下床,慌乱地走了几步,回神时竟追着尾巴绕了好几圈。
该死的,狗!停下来!
可陆明堂喜欢他!
不,不一定,也许只是欣赏,喜欢应该是像他喜欢吴瑜那样...
该死,他竟一点也没想起吴瑜。
冷静,想想吴瑜,他是怎么喜欢吴瑜来着的?
漂亮的脸蛋——陆明堂也很好看。
温柔的性格——陆明堂虽然训他,但其实一点也不凶,而且说归说,也没强迫过啊。
坚毅的品性——他从那种破地方出来,还弄出了明德!
优秀的大脑——他是这么多年唯一能听懂他说话的存在!
叶黎咚一下把脑袋磕在地上,咬牙切齿:
该死的狗脑子,想想吴瑜,问你是怎么喜欢吴瑜的!
“小狗?”
“汪!”小狗叫的哀大莫过于心死。
眼下三个突发事件,按轻重缓急排序,分别是,一他变成狗了;二陆明堂喜欢他;三他似乎精神出轨了...
缓急是有序,但他竟分不清哪个更糟糕。
“怎么不睡?”
“汪呜...”叶黎躲躲闪闪不敢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喜欢又如何,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如过江之鲫,海了去了,姓陆的就一小公司的老板,就算好看了点,聪明了点,努力了点,温柔了点,心诚了点...也不代表他一定得接受他的心意吧。
陆明堂眼见着这小狗在床下绕圈,还抽风似的东撞西撞,吓得以为是癫痫,谁想叫了一声以后就消停,看着又好像很正常。
这大大超出一个新手铲屎官的认知范围,只能下床捉它,小小一狗不知道在反省什么,窝在他臂弯里一声不吭,乖得他都不忍心斥责。
“生病了?”
他的声音还带了些倦意和沙哑,却把头凑近了些,温热的鼻息打在小狗鼻头,叶黎本就急促的心跳登时更收不住,呆呆看着他放大的俊脸,神思恍惚间,竟也凑过去——
在他唇上舔了一口。
完蛋...
他的嘴好软。
他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