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书杰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余婉芸微笑着放下公文包,看了看他发红的眼眶皱眉:"你眼睛怎么了?过敏了?"
"啊,对,可能...可能是花粉。"余书杰局促地站起来。
"我上楼去了。"
他匆匆离开厨房,却在楼梯转角处停下,听见余婉芸对春华说:"这孩子最近怪怪的,是不是谈恋爱了?"
春华笑着回答:"年轻人嘛,总有自己的心事。"
余书杰靠在墙上,胸口起伏,他突然意识到,那些被母亲放弃的梦想,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她。
卧室里余书杰僵直地躺着,枕巾早已被冷汗浸出一个人形凹坑。
空调显示26度,他的手指却在棉被下痉挛发冷,仿佛皮下有无数根钢针随着心跳的节奏往外顶。
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将窗帘剪成碎片,床头柜的电子钟跳转到03:47,他忽然发现自己在用指甲抠挖掌心,月牙形的血痕里嵌着几丝棉絮。
余书杰怎么也睡不着,披了一件外套就走出门。一个人来到附近的公园,他坐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长椅边缘脱落的油漆。
十月的风已经开始变冷,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皮肤。他盯着湖面泛起的微波,思绪却沉在更深、更暗的水底。
"如果没有我..."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尖锐的疼痛。
他闭上眼睛,母亲余婉芸的脸立刻浮现在黑暗中,那双曾经含着笑意的眼睛,现在却蓄满了疲惫和悲伤。
"都是因为我。"余书杰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如果没有我拖累她..."余书杰站在湖边,凝视着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
"她就能毫无牵挂地离开那个男人了。"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野火般在他脑海中蔓延。
"如果我死了,她是不是就能离婚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几乎带着一种病态的安慰。
"没有我这个负担,她就能重新开始了。"
余书杰向前迈了一步,冰凉的湖水浸湿了他的鞋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震动停止了,几秒钟后又固执地响起。
余书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妈妈来电。他的一滴泪水砸在屏幕上。
电话里传来余婉芸慵懒的声音:“书杰,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没……没什么,我出来买早餐,一会儿就回去了。”
余婉芸的电话打断了他想要轻生的念头,余书杰手里拎着豆浆包子和油条回家,却发现余婉芸已经出门了。
吃完早饭准备去学校时,他突然想起来余婉芸忘记给他留书杂费,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妈,您忘记给我留书杂费了。”
“钱在我房间的梳妆台上,你自己去拿吧。”
余书杰推开余婉芸房间的门,目光倏地落在窗边的花瓶上。
那束他送的鲜花早已褪去鲜活,以干花的姿态静立瓶中。
阳光斜斜切过窗棂,在花瓣边缘镀上一层薄金,仿佛时光在此处凝成琥珀,将某份温热的心意,悄悄酿成了静默的永恒。
余书杰在梳妆台上没有找到钱包,打开抽屉就看见厚厚一摞芭蕾舞剧场的门票。
原来这些年余婉芸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她本该是站在舞台上最优秀的芭蕾舞者。
但却为了自己,放弃了梦想,甘愿成为一个家庭中的妻子和母亲。
余书杰心中的愧疚瞬间感达到了顶峰,他满脑子都是沈佳汶那句: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被迫放弃梦想,回归家庭。
学校里余书杰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心底好像慢慢滋生出了一个恶魔,一直在劝他结束自己。
数学课上余书杰突然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冯千千刚把抽屉里的饼干塞进嘴里,目光震惊地看着余书杰,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老余,你怎么了?你要上厕所吗?”
余书杰像丢了魂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教室里冲了出去,冯千千感觉到不对也跟着跑了出去。
还不忘和一脸茫然的数学老师解释:“老师,我去帮您把他找回来。”
余书杰跑得很快,一出教室就没影儿了。
冯千千在学校里面乱逛,下课铃声响起,所有学生涌出教室把空荡荡的校园填满。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同学手指着教学楼的天台大喊:“快看!天台上面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天台,冯千千也抬头看去。却发现站在天台上面的人竟然是余书杰!
冯千千攥着扶手的指节泛白,冷汗顺着下颌砸在楼梯缝里。
那个跑八百米都坚持不下来的女孩,在这一刻却一口气爬上六楼。
六楼转角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她盯着天台铁门透进的细窄光带,铁锈混着雨水的腥气扑进鼻腔。
掌心蹭过铁门凸起的铆钉,吱呀声里扑来四月的风,卷着她松散的发尾扫过泛青的颧骨,身后楼梯间的阴影正一寸寸吞掉她踉跄的脚印。
冯千千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眼眶骤地漫上红雾,眼前的余书杰被风扯得摇晃的背影突然叠成重影。
膝盖撞在锈铁门槛上发出闷响,她一步步走过去,潮湿的校服洇着天台的灰。
声带像被人攥住般发不出完整音节:"余......"
尾音碎在风里,铁门把手硌得手腕生疼。
"别站那......下来......求你......"话音未落已被哽咽绞成碎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尘灰。
冯千千看见余书杰站在天台的边缘,心里害怕极了,就像恐高的人站在悬崖边的那种恐惧。
余书杰转头时,冯千千看见他眼尾坠着颗将落未落的泪,面色白得近乎透明,下颌线绷成锋利的刃。
风掀起他单薄的衬衫下摆,整个人像片随时会被吹碎的纸。他喉结剧烈滚动,沙哑的声线裹着铁锈般的涩意:"只有我死了......她才能解脱......"
话音被风撕成絮状,冯千千只觉胸腔猛地灌进冰碴,他瞳仁里晃着破碎的天光,像困在深海里的月亮,而她听不懂那些沉在海底的暗礁究竟扎穿了谁的心脏。
“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就算你跳下去,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冯千千红着眼睛一步步朝他靠近,校园里响起消防车的鸣笛声。
余婉芸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后,连忙从会议上仓皇离开。
许林凡第一次高中放假就想回母校看看,但他更想看见的人其实是冯千千。
他刚走进校园就看见天台下面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学校里面还停了好几辆消防车。
消防员们正着急忙慌的准备橙色的安全气囊。
“你不懂,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就不会过这样的人生。是我毁了他们!!”余书杰的情绪激动。
冯千千害怕极了,她害怕余书杰一个不留神就掉了下去,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慌乱:“不!不是这样的!”
“千千,我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冯千千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不,不是,你不是多余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余书杰,你下来好不好?我怕高,你不怕吗?”
“千千,谢谢你。”
余书杰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跳了下去。
“不要!!!”
冯千千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直直地大步冲了过去。
冯千千抱着余书杰一起跳了下去,而许林凡刚好目睹了这一切。
他感觉心脏像被人攥进碎冰里绞动,喉间腥甜翻涌却发不出声音。
他怎么也没想到冯千千竟然会为了救余书杰,不惜和他一起跳下去。
余婉芸赶到时就看见余书杰抱着冯千千一起从天台上坠下来,她的腿瞬间软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