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

冯千千起身张开双臂拦住林麦。

“你不要闹，妈妈真的有急事。”

“今天是外婆的生日，你这个做女儿的不但没有准时回来，现在连生日蛋糕都不能陪外婆吃完吗？”

面对冯千千的指责，林麦心里虽然不是滋味但她却无能为力。

“妈妈真的有急事。”

林麦抬脚要往外走，冯千千却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不许走！！”

“千千，你不要闹了！！”

啪！

林麦无意间甩手却打在冯千千的脸上，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外婆连忙起身护住冯千千：“林麦你干什么！？你怎么能打孩子呢？”

“……妈，我先走了。”

打完冯千千后的林麦也很后悔，在去医院的路上她一直都在后悔。

冯千千捂着脸跑了出去，外婆连忙追了出去。余书杰也跟着跑出去，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冯爸。

冯千千一边哭一边跑，她听见身后传来外婆急促的呼喊。

在她转身的瞬间，瞳孔里骤然倒映出一辆逆向疾驰的银灰色跑车。外婆斑白的鬓角在风里飘成零散的雪，脚步慌乱地跨过斑马线。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刺破空气。冯千千看见外婆被撞得向后飞去，她的耳膜嗡嗡作响，直到膝盖重重磕在柏油路上才惊觉自己在狂奔。

“外婆！！”

哭声撕裂喉咙的刹那，她扑进那摊逐渐蔓延的阴影里。老人蜷曲着侧卧在地，稀疏的白发下渗出暗红的血，嘴角还凝着没有及时说出的半句话。

冯千千颤抖着抱住那具温热的身体，跑车在百米外急刹停下，然后消失在路口。

冯千千把脸埋在外婆染了槐花香气的衣襟里，突然想起今早，老人还念叨着给她做糖醋排骨。

她的泪水砸在老人松弛的手背上，她看见外婆干涸的眼角缓缓滑出一滴泪，像春日最后一片融化的霜雪。

冯千千的哭声刺破暮色，余书杰踉跄着往前跑。

近看才发现外婆鬓角的血已经渗进耳后的皱纹，平时总别得整整齐齐的银簪歪在一边，露出头皮上几处显眼的老年斑。

老人半睁的眼睛里映着逐渐亮起的街灯，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跪在滚烫的路面上，握住外婆冰凉的手，触到掌心那层洗得发薄的老茧。

远处传来警笛声，冯千千肩膀抖得像筛糠，而外婆的呼吸正像退潮的海水般越来越轻。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抢救室的红灯在走廊尽头灼烧般亮着。

冯千千蜷缩在长椅上，膝盖上还沾着外婆的血，凝成暗褐色的痂。

余书杰背靠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门把手上还挂着半片撕碎的白大褂不知是哪个慌乱的医护人员路过时勾破的。

走廊的瓷砖泛着冷光，急救推车的轮子声从远处滚来又消失。

冯千千忽然颤抖着抓住余书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听...是不是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可除了天花板风扇单调的嗡鸣，四周静得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余书杰这才注意到她发间别着那根粉色发绳，绳尾的铃铛不知何时掉了，只剩光秃秃的绳头晃来晃去。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零七分，分针每跳一格都像踩在心脏上。

冯千千忽然摸出手机，相册里最新的照片是三天前外婆在厨房炖排骨，蒸汽模糊了老人眼角的笑纹，锅里的油花正欢快地翻着泡。

余书杰衣服袖口蹭到的血迹，形状像朵开败的牡丹。

远处传来推床轱辘的声响，他猛地站起身，后背撞到墙上的消防栓，发出空洞的闷响但那扇门依然紧闭，红灯依然灼目，像道永远跨不过去的生死线。

一个小时后主治医生戴着口罩出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赵医生，我妈怎么样了？”林麦强忍着泪水。

“林医生……请节哀。”

主治医生的一句话让林麦情绪崩溃，她走过去朝冯千千身上锤打。

余书杰把她紧紧护在怀里，最后林麦的拳头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你满意了！？把你外婆害成这样，现在你满意了！啊！！”冯爸连忙拦住痛哭的林麦。

林麦把脸埋在冯爸的怀里一直哭：“我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击冯千千的心脏，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从医生宣布外婆死亡的那一刻，冯千千整个人像丢失灵魂的躯壳。

灵堂里，惨白的挽联从房梁垂下，像逝者未竟的牵挂。

正中的黑白遗像里，老人面带微笑，可此刻却再也无法回应周围人的呼唤。

香烛摇曳，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人们压抑地啜泣交织。

冯千千身披麻衣，腰系草绳，头戴白色孝帽，面如死灰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

长子手持哭丧棒，身体随着哭声颤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每一下都像是要把满心的悲痛砸进土里。

旁边，年幼的孙辈们虽还懵懂，却也被这哀伤的氛围感染，小声抽噎着。

亲朋好友们陆续前来吊唁，他们面色凝重，脚步缓慢。有人在遗像前深深鞠躬，有人献上花圈后忍不住抹泪。

灵堂一角，几位老邻居红着眼眶，回忆着老人往昔的善举，声音哽咽。

葬礼上余书杰哭得泣不成声，陈鹿茜和李乐格听说后也纷纷来吊唁。

原本在海南旅游的许林凡听说后，连忙买最快一班的航班飞了回去。许林凡无法想象失去亲人的冯千千，此刻有多难过。

第二天，天还没亮在出殡的时候，许林凡拉着行李箱赶了回来。

沉重的棺木被八位壮汉稳稳抬起。棺木上覆盖着绣有经文的锦被，寄托着生者对逝者去往另一个世界的祈愿。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走在最前面的是举着招魂幡的人，幡上的白纸条在风中簌簌作响。

接着是吹奏哀曲的乐队，唢呐声划破长空，如泣如诉。

孝子贤孙们跟在棺木后，一步一叩首，哭声回荡在街巷。

街道两旁，邻里们纷纷驻足，神情哀伤，目送这支队伍远去。一路上，纸钱漫天飞舞，像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带着生者的思念，陪伴着逝者走向最终的归宿 。

冯千千披麻戴孝摇摇欲坠地走在人群中，余书杰给许林凡递了一束白色菊花：“一起去吧。”

在送葬的路上许林凡从余书杰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千千很自责，从事发开始到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也不吃不喝，我害怕她会把自己憋坏。”

许林凡和余书杰走在丧队的末尾，而陈鹿茜和李乐格走在冯千千的两侧。

“她是个重感情的人，外婆又是那个把她养大的亲人。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太大了。”

棺材埋好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只有冯千千一个人跪在墓碑前一言不发。

李乐格和陈鹿茜站在她身后也慢慢红了眼睛，许林凡走到冯千千身边蹲下来。

“千千，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她身体僵硬地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抠进掌心却浑然不觉。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两颊塌陷地凹进去。

原本红润的嘴唇褪成青紫色，像晒干的陈皮般干裂起皮。

那双往日总是盈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瞳孔散得很大。

仿佛灵魂正从那里一点点抽离，只剩眼白上密布的血丝在青白的皮肤下突兀地游动。

她忽然剧烈颤抖起来，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嘴角狠狠抽搐着，却连哭都哭不出，只机械地重复摇头，像具被抽走了生气的木偶。

墓碑前的白菊在风里轻轻颤动，冯千千的指尖还攥着半朵枯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