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沈梨和林葭率先到达荣华阁。下了马车,沈梨领着林葭上了二楼,将她和这次外出买来的东西都安顿好,这才再下来,叮嘱绿瑶与阿妩不要提起这件事。
谢知行和薛元诚随后赶到。
薛元诚下马,直拍胸口,安抚自己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回过神来,看到门前匾额上“荣华阁”三个大字,不由得怔住:“表妹,这就是你的店铺吗?”
沈梨站到门口,点点头:“进来吧。”
薛元诚看着展台上五颜六色、琳琅满目的绒花簪子,又连连发出感叹:“表妹,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现在竟然都会这手艺了吗?”
沈梨笑笑,看着绿瑶和阿妩说:“不全是,还有我身边这两位的功劳。”
绿瑶和阿妩向薛元诚点头示意。
见没有提到他,谢知行双臂交叠,有些不满地问:“我呢?”
沈梨这才想起:“嗯,你也有很大功劳。”
得到夸奖,谢知行这才心满意足地笑笑,随后说:“我先走了,有点事情,晚点再过来找你们。”
沈梨也不多问,说:“好。”
饭桌上,沈梨问薛元诚准备在瞿州待多久,薛元诚说不急着走,还问能不能在荣华阁谋一份差事。
沈梨有些莫名,问他:“你不是在外地有店铺吗?来我这做什么?”
“我……我……”薛元诚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他看了看同桌的绿瑶和阿妩,眼神暗示意味明显。
绿瑶很识趣,对着阿妩说道:“吃好了吗?咱们先回房吧。”
阿妩乖巧应答:“好。”
绿瑶拉着阿妩的小手,对沈梨说:“沈姑娘,你们慢慢吃。我们吃好了。”
沈梨微微颔首:“行,你们去休息吧。”
见两人离开,薛元诚这才开口:“表妹,既然你已经与江家解除婚约了,那我就直说了。其实……其实……”
“其实我打小……打小就喜欢你了。”薛元诚结巴了半天,终于说出口,“小时候,我功课不好,被先生罚一天不许吃饭,是你偷偷命下人给我送吃的。还有一次,我的毛笔坏了,你给我了你的,到现在那只毛笔我都还珍藏着。”
他越说越紧张,语速不自觉加快,好像自己一停下来,那些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从前都是你帮我。如今,我想成为你的依靠,可以吗?”
薛元诚双手攥紧,看着沈梨。手心全是汗,心脏砰砰砰乱跳。
面前的誓言听上去倒是真诚。
可沈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记忆。
那天父兄的葬礼,后院里,她被几位姨娘辱骂,推倒在地上。她被那些人揪住头发,狠狠摁住,面朝地面。
恍惚间,前面出现一双白色云头靴,靴子上方是纯净的月白色锦袍衣摆。
和她此刻看到的,似乎一模一样。
那一刻的沈梨,绝望至极。面前的人就好像一根救命稻草,她期待着期待着,很想很想抓住他。
然而,那根稻草却忽然断了。
她黑暗世界中,唯一的那缕光亮,就此消失。
在这之后没几天,她就被那些人扫地出门,到投奔江家,到被发卖成铸币奴隶,再到死于非命。
思及此,沈梨心中越发难受。良久后,才直勾勾看着薛元诚的眼睛,坦然问他:“那日我父亲葬礼,后院中我被我姨娘们为难,你是不是看到了?”
“你记得我?你知道我在?”薛元诚显然有些惊讶,开始道歉,“那日……对不起……那日我本想上前帮忙的,可我爹娘说,沈家和江家有婚约,我一个外人,不能在后院掺和沈家的事情。万一别人知道,是要传你闲话的。”
“只是怕传我闲话吗?”沈梨挑眉,继续问他,“若你是真心真意的为我,知道我父母双亡,被沈家上上下下欺压后,第一反应就该是帮我,带我走,或者以你们薛家在商界的地位,给我姨娘们施压,叫她们不敢太过苛待我。你别管我接不接受,这都是你那时应该做的。”
“可你并没有选择这样做,说明你还是不够真心。你在意我与江家有婚约,可能也是有怕我被传闲话的这点原因,但更多的,是不是你不想白白为别人家的未婚妻付出。说到底,你还是不够喜欢我。”
“你这个依靠并不可靠,你的喜欢,我也无福消受。”
若是当日薛元诚做出了一些举动,说不定这里的沈梨就不会死。
薛元诚没有救她的义务,沈梨不该怪他。可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喜欢绝不是这样。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那个给薛元诚食物和毛笔的沈梨。
薛元诚喜欢的不是她。
见薛元诚面色煞白,哑口无言的样子,沈梨也不停止输出,继续说:“我现在靠自己也饿不死,过的自由自在,不需要你给我依靠。”
一席话给薛元诚说的羞愧难当,他的头颅不自觉垂下,声若蚊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之后,才艰难蹦出三个字,依旧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