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气氛诡异地僵持不下。
林砚周是藏不住的性格,他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发问的情绪涌到嘴边,审视着许盛言的眼睛,然而在持续对峙中,一丝念头骤然从他脑中一闪而过,林砚周表情顿了顿,收紧的手倏地放松。
刚刚剑拔弩张的情绪,一下收了弦。
“行。”林砚周笑道,“跑一圈。”
好似刚刚的一切,只是脑补出的幻觉。
许盛言也默契地没再接话,点火发动,踩油门。
小鹤岛地理位置独特,岛上植被茂密,有一座高高隆起的山峰,顶部修建了观测台,盘山公路绕势而上,是得天独厚的赛道。
最近岛上没开放游客通道,这条公路上除去他们二人,再无其他。
因为是试驾,开得不算激烈,许盛言对这位新朋友做了基本了解后,便速速下了山,那场偶然的摩擦,谁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被悄悄存档。
别墅放好了热水,许盛言洗完澡后,坐在沙发上看邮件,十分钟后,他听到耳边响动,林砚周穿着家居服从楼梯上走下来,头发还滴着水。
他立马放下了手机。
林砚周坐到他身边:“在处理工作?”
“嗯,上边消息下来了,大概就这段时间,港口那边也在逐步恢复。”许盛言一边说,一边寻找刚刚的毛巾,终于,在沙发扶手上看见,“我在想,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和股东那边谈一谈。”
林砚周微微眯起眼睛,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帮我?”
税率浮动,贸易和金融是受影响最严重的两个领域,趁上面这波政策调整,许盛言从中操作一下,或许能玩波大的,幸运的话,利润不可估量。
董事换届在即,林砚周必须获得足够支持率,他手上目前持有的股份虽高于林敬琛,但他曾在华寅代理多年,内部认可度更高,林砚周虽通过各种手段收买了大部分股东,可万家在华寅那部分,他始终无法动摇。
换言之,不解决林敬琛的问题,他在林耀邥手里很难有赢面。
但还有一部分中立党除外,比较难啃,林砚周从昨年到现在不过也就拉拢一位,许盛言既然在这么说了,那便是有七八成把握。
“很早之前就想过了……”许盛言盛言很低。
林砚周眼眸凝起,逐渐深邃。
很早,是多早?
“你十六岁那年,开始和敬琛接手华寅业务,某天早晨你们一同搭乘电梯,当时还有万家的股东,电梯超载,因为你穿着校服,那个人是万家旁系,大概没认出你,把你从专用电梯里赶出来了。”
“你没跟他争辩,转头进了楼梯,自己跑上十五楼打的卡。”
林耀邥那时为磨砺两兄弟,并没有给他们使用特权的能力,除去学校课程,节日寒暑假他们都需要按照员工时间打卡,缺勤一次,当晚就会被叫进书房。
林砚周目光定在他身上,似乎在思考,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你怎么知道?”
许盛言没遮掩,坦白道:“当时放暑假,我修完课程后,偷偷回国的。”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试图用笑容掩盖某些事实。
林砚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抿唇:“其实我无所谓的。本来我就没打算接手华寅,这么大一个麻烦交给我哥,每年等着分红,我不开心吗。”
许盛言清楚他说的是真心话,但他们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放弃在内地的事业,回到闵港,这就是最有力的事实,根本没他们选择的余地。
“林砚周。”他轻声道,“你撒谎了呢。”
林砚周怔了下,旋即消失,生硬地笑起来:“阿言,你在说什么?”
这次,轮到许盛言一言不发,沉默,长久地凝视他的脸,盯得他背后发毛。
但他明明在笑。
“一年前,你就知道我要回港了吧。”许盛言语气平静,“我和宋年希做了笔交易,主动把自己送到了林耀邥手下,继续为他做事,我留在林敬琛身边,成为他的二把手,帮他稳坐华寅这把高椅,这是我的计划。”
“但你知道了,虽然,我不清楚你是如何得知的,所以在江市,你到公司来找我吵架那次,是为了这件事吧,根本就不是什么我得罪了你的女伴,这种理由,也就你自己编出来会信。”
许盛言每多说一个字,林砚周的表情就沉郁一分。
“所以你要回港,你需要接手华寅,你不想让我留在林耀邥身边,你……”
“想放我自由,对么?”
他眼神落在林砚周脸上,淡定残忍地撕开他面具,他曾以为,是林砚周厌恶他,恶心他为林耀邥做事,当他的走狗,于是回港把他赶走,亲手斩断了维联和华寅的合作,踢出林家的范畴。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想通了,一切,只是林砚周为了放归他自由。
不需要他再为林家做事,为林耀邥低头,不需要维联成为下一个言生堂,不需要许盛言牺牲他的人生,去成就他林砚周。
他回来,许盛言,就可以只是许盛言。
所以他需要去争,需要话语权,需要董事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砚周嗓音低沉。
“现在。”
“?”
林砚周犹疑蹙眉。
“其实,我方才说的一切都是在诈你,但你的回答,已经验证了我的猜测。”许盛言微微笑。
事到如今,林砚周也无需再隐瞒,他坐起来,撑着双膝:“我不想你卷入林家的事。”
“盛言,这一切和你无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