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心中想着种种扶苏的事情,仁义太过显得有些软弱,但孩子嘛,没有经过历练哪能成熟,没有经过风雨哪能看到彩虹。
扶苏在上郡就干得很好,嬴政每日都会定时浏览扶苏在上郡的事情,如他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和他们一起抵御匈奴。
密信中,大秦的太子飞速成长起来。嬴政很满意,但大人总是面子作祟,他等了又等,没有等到扶苏道歉的、关心的信件。反而是劝谏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来。
彼时他总是头疼难忍,身体的虚弱让他更是忧虑。
他只能将记录自己孩子扶苏的密信放进深处,拿起下面呈上来的奏章批阅。慢一点,再慢一点,等他让秦的统治更加稳固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扶苏成长得再快一些,他处理奏章的时间再快一些。
“难道是扶苏做得不够好?”嬴政疑惑,接着自顾自解释,“我骤然离世,他一下接受一个偌大的疆域,肯定无法适应,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管理疏忽之下才会出现夫子说的起义。”
陆呦摇了摇头,嬴政接着追问,“难道我料想得有误?”
“不是扶苏继位。”
嬴政颇为不解,紧缩眉头:“我留下了扶苏继位的遗诏,又让扶苏在边疆历练,他有蒙恬带领的十几万将士,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呦想安慰嬴政,嬴政此时的气势很难靠近,孤高凌冽,犹如冷锋扑面,她这才对眼前的人是老年版始皇有点实感。
“你去世后,并不是扶苏继位。”
陆呦的一句话,让嬴政的身体晃了晃,“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他虽然觉得扶苏仁义太过,但理智上晓得扶苏这样挺好,被高压统治下的秦人太需要休生养息了,他们需要缓缓,而扶苏,就是他选定的继承人,一位仁义之君。
虽然嬴政有时候会想,他儿子真是儒家思想学多了,脑子时不时进水,但是扶苏依旧是自己认定的大秦太子,秦朝的下一任皇帝。
嬴政停下脚步,眼神直直看着陆呦,希望陆呦解释清楚。陆呦确实不让他失望,但还不如不说呢。
“你死后,赵高和李斯伪造继位遗诏,遗诏有二:一是让胡亥继位,二是让扶苏自尽。”
嬴政不可置信,反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怒气上涌,一脚踢翻了连廊拐角处的假山石,“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从名字就看得出来嬴政的偏爱,扶苏是他寄予期望的长子,名字有香草佳木之意,他希望他的长子如同高大的树木一样成为国家的支柱。而胡亥,一个机灵的小子,偶尔能让他体会到寻常人家的父子之情,他有些宠爱罢了。
赵高和李斯怎么敢用鱼目换了他珍爱的明珠!
“但是扶苏有兵……”
“扶苏接到你的遗诏后,毅然自尽了。”陆呦担心的扯住大怒的嬴政,如果手上有剑,如果赵高李斯在他眼前,他一定让他们利索死去。
“后世记载,扶苏是个至纯至孝的人,因此在得到你遗诏后不顾蒙恬核实真假的信息,毅然自杀。”陆呦本想灭火的,结果反而火上浇油了,讪讪找补道,“我觉得扶苏可能不想因为皇位的继承让秦国再次陷入动荡。”
嬴政冷笑:“至纯至孝。可他是太子!他身处政治中,政治中哪有那么多个人性格发挥的余地。”连嬴政本人,都是在不断的妥协中治理国家。
嬴政小身板气得一波三伏,陆呦头疼,她真怕嬴政一不小心撅过去。小孩子的身体很强大,嬴政硬生生顶过了这几波冲击,“夫子,请你为我讲讲胡亥继位后的秦。”
胡亥虽然没接受过帝王教育,没经历过朝堂议事,没学过政治得失,但……嬴政很难说服自己,胡亥不行。
“胡亥是个棒槌!”但凡懂点秦汉历史的,都很难不唾弃胡亥这个皇帝,都很难不想象如何胡亥没有继位,秦朝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局面。
陆呦对胡亥的厌恶,嬴政听明白了,心瞬间凉了半节。胡亥这人,才疏学浅,多有小人得志之心。
“我给你背一段过秦论吧。”这名字一出来嬴政脑瓜子嗡嗡的响,先有暴秦,后有过秦论,他实在很难对秦的未来抱有乐观之心。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繁刑严诛……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嬴政提炼了几点:破坏宗庙,吏治不清,赏罚不当,敛财无数,还有奸佞小人当道。好啊!胡亥是一点人事不干啊。
不知不觉间穿越者穿到秦朝要做的几件事情她都做了,陆呦感叹。给秦始皇一个世界地图,让他睁眼看世界;给秦始皇背过秦论;向秦始皇告状,赵高不行胡亥不行!
陆呦觉得还不够,“胡亥上位后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咸阳屠杀了自己的十个兄弟,在杜邮残忍碾死了自己的十六个兄弟姐妹。”
“哈?”嬴政气得全身发抖,“好极了,好极了。”始皇该不会被气得失去理智了吧。嬴政接着说:“此生他若出生,朕一定要亲手溺死他。”
一个杀死了自己的亲人,最重要的是在秦奋斗六世的基业上蹦跶的人,不堪为人子,不堪为秦人。
嬴政不知道抱着点什么期望,看向陆呦。陆呦一下子就明白了,四年的感情不是白处的。她犹豫了下,在嬴政的催促下再三开口,“秦二世而没。”
短短五个字,犹如残酷刀锋。嬴政收敛了所有外露的神色,那是秦国奋斗了几百年的基业,由商鞅变法开始,由新王带着军队踏入咸阳结束。
“嬴政?”陆呦小声叫了几句,无人应答,她换了个称呼,“政崽?”
嬴政稍许恼怒的看她,“你都知道我身份了,还这般叫我。哪有人称呼自家孩子崽子的!”目前,只有刚出生的小动物被称为崽子,如猪崽,鸡崽。
陆呦先是逗他,“你就不怕我这个鬼魂吗?”说着又握起拳头招财猫似的晃了晃,“我可是横死啊!”
嬴政嘴角勾起:“你是个横死鬼,我是个病死鬼,半斤八两而已。你不怕我?”
话并不好笑,但从嬴政嘴里说出,颇有种地狱笑话的既视感。
陆呦看嬴政心情似有好转,再接再厉地哄他,“因为政崽在我心里就是天下最棒、最可爱的崽崽!”
嬴政被剧透得开开心心、没心没肺的陆呦气到,语气不明地吓人:“你都知道朕的身份了,看来朕不能留你了。”
陆呦笑嘻嘻的拉着他回屋:“小孩子要多睡觉的,不然会长不高。”
嬴政气冲冲的:“朕长大后身高八尺六寸。”
陆呦逗他:“那是前世的身高,今世能不能长到可不一定呢。”看嬴政气鼓鼓的,接着说,“所以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陆呦将嬴政送到寝屋,在门口和他告别,“今晚好好睡一觉,一切都没有发生呢。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前世陛下有我这样的大才吗?肯定没有。”
臭屁的语气逗得嬴政牙痒痒的,就是不想看眼前骄傲的某人太过猖狂。嬴政本想反驳,想了想,又捂着额头:“遇见夫子之前,确实没有见过夫子这般的大才。”
陆呦下巴上扬,一副鼻孔里看人的嚣张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