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南域宫殿,被一片阴森森的妖氛笼罩着。
慕晋淳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在大殿正中徘徊走动。右手握成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脸庞痛苦的皱成一团,嘴里不断念叨着:“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总是温文尔雅的嗓音变得很粗,像是吃多了油炸毒辣食物,又像是喉咙里头掺入了砂砾。
容鸢弱柳扶风地坐着,整个人仿佛陷进去檀木椅子里面。微红的眼眸十分空洞,表情显得好遥远,就像是晚秋林间一片焦脆的落叶,随时在手心四分五裂。
慕晚潇与落薰走进大殿。
慕晋淳看见救星般快步走向慕晚潇,滚烫的汗珠随之滚落,“王弟!”
“王兄。”慕晚潇稍作拱手,劈头就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如何?汐惜为何突然就……”
“……”
“……”
“……”
“……”
慕晋淳与慕晚潇说着话。
落薰被强烈的悲伤淹没,就像被无数小手捂住耳朵般什么都听不见。
扭头。
定睛。
落薰看着沉默坐于一旁的容鸢。
容鸢绝美的眼眸倒映着落薰的悲伤。
“汐惜为什么会死?”落薰喃喃问道。
落薰凝视容鸢,仿佛在凝视一片漫无边际的沼泽。
容鸢很轻地摇头,眼眸浮动心灰意冷的哀痛。
“汐惜为什么会死?”
落薰更深地凝视容鸢,魔怔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
容鸢悄然站起身,用力拥抱落薰,力道之大差点把落薰弄伤。
“汐惜为什么会死……”
“汐惜不该死……”
慕汐惜单纯的脸庞,天真的笑容,善良的往事,不断在落薰的眼前浮现……一切如同被薄纱包裹着般虚无缥缈,恍若只是镜花水月梦一场……落薰眼眸流出的泪水和口鼻子之间呼出的热气,弄湿了容鸢那袭淡淡的月白罗裙。
此时。
穿着一身正红盛装的姜薇在一众宫女的搀扶之下,端着母仪天下的姿态缓步走进大殿——姜薇心底明白,她的容貌比容鸢逊色不少。就算三更半夜被唤醒,她也不忘精心打扮——姜薇瞄了一眼容鸢。
容鸢不施粉黛,却宛若仙人。
姜薇嫉恨至极。
慕苑澄气鼓鼓地跟在姜薇身后,满脸尽是尚未睡够的起床气,开口便是不悦:“三更半夜,为何不让人家睡觉?”
慕晋淳没有理会慕苑澄,大步走到姜薇面前,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急冲冲地劈头就问:“姜薇!你到底对汐惜做了什么?!”
姜薇被慕晋淳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
姜薇斜眼看着慕晋淳,眉头紧皱道:“臣妾没听懂。”
慕晋淳双手抓住姜薇的双肩,用力摇晃,“本王问你,你对汐惜做了什么?!”
“大王这是在说什么?”姜薇被慕晋淳摇晃得脑袋发胀,发髻上的步摇打得她脸庞生疼,“慕汐惜远在北疆,我能对她做什么!”
“你可是派人给汐惜送去糕点了?!”
“这……”姜薇顿时红了脸,“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
慕晋淳双手推开姜薇,捂住他发疼发胀的头壳。
“你闯大祸了!”慕晋淳怒指姜薇,咬牙切齿。
“嗤。”姜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慕汐惜是南域的公主,我是南域王后。一来二去,我也算是慕汐惜的母后。母后给女儿送些糕点,正常不过,何祸之有?”
“何祸之有?!汐惜吃过你命人送去的糕点之后……”慕晋淳悲愤交加,唾沫横飞,“死了!”
“什么?!”
姜薇顿时脸庞煞白!
“天下人尽皆知,北疆长胜君宠爱汐惜。汐惜如今因你毙命……”慕晋淳又是愤怒、又是惧怕,寒颤连连,“北疆长胜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汐惜死了……”姜薇垂下死圆的眼睛左右滚动着,嘴里念念叨叨,“不可能……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姜薇!你到底在汐惜的糕点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慕晋淳一手扼住姜薇的手腕,双眸通红,“你可是在汐惜的糕点里面下毒了?!”
“没有!绝对没有!”姜薇拼尽全力摇头否认,煞白的脸庞摇得通红,“慕汐惜是北疆长胜君心尖上的人!就算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在慕汐惜的糕点里面投毒啊!再者……就算……就算我要加害慕汐惜……我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这般愚蠢啊!”
“无论如何,汐惜就是吃下你送去的糕点暴毙的!你难辞其咎!”
“不是我!”
“姜薇!”
“……”
“……”
慕晋淳与姜薇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
落薰看着他们不断张合的嘴巴,深感残忍——慕汐惜死了,他们只知道惧怕北疆长胜君报仇,一点不为慕汐惜之死伤心。
实在吵嚷至极。
落薰双手捂住发胀的脑袋,躬下身体,背靠椅脚,四肢无力地坐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
慕晚潇抬目,若有所思地眺望高渺遥远的大殿顶上,双手交握,两根拇指一圈一圈地摩挲……一声不吭,沉默,沉默……沉默就像是一根丝线不断延展,随时崩裂。
慕苑澄站在一旁,浑身发冷,身体麻木,仿佛刚被海啸席卷而过。
****
****
烛火燃尽,却无人敢添灯。
阴森森的宫殿。
宛若炼狱。
宫女太监五体投地趴在寒如冰雪的地板,颤栗的心脏被无形的地狱火焰凶残灼烧。
他们不敢呼吸。
唯恐极为轻微的呼吸都会唤醒天底下最恐怖的恶魔——北疆长胜君。
他们身心煎熬。
屏息静气地瑟瑟等待恶魔骤醒之后暴戾的毁天灭地。
他们不敢动。
如果他们敢动,他们定然会纷纷自我了断——自我了断,是他们最好的结果。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