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揽朗声道:“不久了,拐过前面那个弯儿就是书院了。”
柳万殊缩了回来,朝杨天权笑道:“那公子,我在这里下去就好,多谢你捎我一程。”
杨天权并未多言,微微一躬身,意在道别。
只感到一阵晃动,柳万殊与春泷一同下了马车,杨天权等了一会儿,确认人走远了之后才挑开了帘子,直直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公子为何要捎她们一程?我记得公子通常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未揽探头好奇的问道。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杨天权才收回了手,将手中的小物件放在了一旁,顺势拿出了藏在衣袖里的信条。
‘明日午时,九公主将出现在长安街。’
落款阿母。
她将手中的纸条认真的撕毁,直到揉搓变成纸沫才放心的将它抛出窗外,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撇过了那公主最后消失的地方。
“看来,朝中要变天了。”
书院拐角处,柳万殊脱下了外衣,里面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春泷接过了自家公主递过来的衣物,叠好后装进了布袋中。
看着柳万殊簪发,春泷压低声音凑近问道:“公主,离平公子还未离开,此时动作会不会......”
柳万殊又向身后退了几步,直到被阴影遮住,她随手从腰间撕下了一片衣绸挂在自己面部。
盯着外面的光,她似乎像是一条豺狼,沉声道:“离平王的孩子,并不单纯,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春泷突然微微颤了一下,右耳有微小的幅动,柳万殊见状赶忙问道:“怎么,秋泷那边有消息了?”
春泷点了点头,她的听力异于常人,从小跟在柳万殊身边长大,自然是对对方都互相了解的。
“秋说火势大了,在场的人不多,就现在。”
“好。”
今日书院中人比往日要多,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匆匆忙忙搬书的书童,从书库一路走到后院,竟无一人是闲下来的。
杨天权刚走进书院,见状顺手拦了一位书童,问道:“今日是有什么大事吗?为何院中人这么多?”
谈话间,杨天权快速斜撇了一眼身旁匆匆经过书童手上抱着的卷轴。
“《上经录》?”杨天权奇怪道,这还是前朝留下的遗卷,平时都被藏在书库最底下,除了皇室中人可借阅,今日怎么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被她拦住的书童身体微微发抖,直视着地面,竟是一句也不肯透露。
想来是有人下了封口令。
空气中淡淡的传来了火药味儿,杨天权瞳孔骤缩,也顾不上面前害怕的书童,抬步直往书库的方向前去。
越到前方人就越多,杨天权一路走过大概已经了解了这场事故的起源。
临近书库,火势已经被压下,只有少部分地方还残留着灰烟。
杨天权站在书库外面,看见书院的李先生立在被焚毁的书堆前,忙着唤人过来救书,而他还在弯腰挑挑拣拣出其中尚未完全焚毁的书籍,平常代表着皇家颜面的李先生此时衣冠不整,面容憔悴,活像一只枯黄的野草。
“先生,弟子来迟了。”杨天权唤道,躬身作了一揖。
李儒闻声回头,眼球里布满了血丝,宛如饥渴的人看到了水源般,他立马招呼杨天权过来道:“不迟......不迟,天权你来的正好,你快来帮师傅看看,挑些还没有烧完的书回去。”
杨天权抬步走了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还有些燃着火苗的卷轴在深处埋着,她的目光在寻觅着什么。
“别愣着了!”李儒见杨天权进来半天一个动作都没有,催促道。
闻言杨天权才动了起来,在一堆废弃物里面翻翻找找,挑了几本还算完整的卷轴抱在怀里,她转头看向李儒,问道。
“先生,可知是何人纵的火?”
李儒此时的耐心早已耗尽,他被烟熏得咳嗽了两声,转而看向杨天权,微怒道:“不知道......若是让我找到那人……”
杨天权并未接话,只是默不作声的埋头继续找书。
她淡淡的继续道:“书库被烧可是大事,先生如何向皇上禀报此事?”
李儒翻书的动作一顿,随后才恢复动作,嘶哑道:“寻常禀报。”
杨天权没再多说,趁着李儒没注意,缓步朝书库深处走去,越进到深处,烟的味道就越大,书柜早已烧成焦炭,每走一步杨天权浑身的血液就冷上一分,直至走到尽头。
全是灰烬,焦炭。
杨天权握紧了发凉的手,突然在书库的角落处看到了一丝还在燃烧的火苗,她快步走了过去,踩灭了那株火苗,随后捡起了那一小条衣绸。
她眸色愈发深邃,不经握紧那锻特殊材料制成的布料。
未揽在书库门口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左晃晃右晃晃,时不时朝刚才自家公子进去的地方看看,他的动作都被一旁的书院管事看在眼里。
杨管事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了未揽肩膀上,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排查了今日辰时进入书院的名单,一无所获本就让杨管事心烦,碰上这么个行径怪异的人更是让他怀疑。
未揽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看清面前的人后才道:“杨管事,我在......等我家公子,帮他拿东西。”
“什么东西要两个人拿......你家公子是谁?”杨管事一脸不信的看着面前这个贼眉鼠眼的人,越看越像纵火凶手。
“管事。”一道虚弱的声音从杨管事身后传来,只见杨天权怀里抱着数十卷卷轴出来,原先进去时白皙的衣物此时已经发灰了不少。
未揽见此赶忙迎了上去,接过了杨天权怀里抱着的卷轴......和她手心里攥着的布料。
两人交换了一瞬间的眼神,未揽立刻明了。
“咳咳……未揽,你且去将这些东西交给李先生。”杨天权虚弱地吩咐道。
“是。”
杨管事看着未揽带着东西离开,又将视线移向了杨天权。
杨天权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做礼道:“弟子杨嵇,见过管事。”
杨管事并未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杨天权的手心处,杨天权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慢了下来,方才握过布料的地方不自然的发起了烫,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杨管事的眼神仿佛在审问她一般。
“本是抚琴握笔的手竟然做起了这种脏活,杨嵇,你不觉得很后悔吗?”杨管事的眼皮有些臃肿,应该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此时他正淡淡的看着杨天权,手指敲打着自己的衣摆,似是在考虑着什么。
“事关书院,而书院之事自然也是弟子分内之事,杨管事言重了,何来后悔一说?”
谁知杨管事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指敲了一下杨天权的脑袋,笑道:“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啊!”
“若是有心仪的书,趁此机会赶快拿走吧!明日朝廷就要派人下来查书了。”
杨管事走了几步继续道:“机会可不多,抓紧这次,我若是不了解你们这些读书人,那这天下还有多少人了解呢?”
杨天权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刚才的某一瞬间,她总觉得杨管事看出来了。
还好,还好,并未。
不过此次回书院,她的目标是盗取书库中的《候册》。
不过……
杨天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在冒着淡淡灰烟的书库。
看来还是有人抢先了。
那缎衣绸,不似京中铺人所作,但杨天权总感觉在哪儿见过,脑海似乎被一团云雾所笼罩着,抗拒着她的回忆。
“公子!”未揽跑了过来,在杨天权面前站定,他大喘气道。
“公子,我已经把卷轴交给了李先生,李先生嘱咐说让你今日不必去上课,暂休一日,明日报道。”
“好。”杨天权应道,随后她们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杨天权压低声音道:“布料,你可交出去了?”
未揽紧张的也压低了声音,道:“是的公子,已经交给了接头人,若是有消息,明日便可收到。”
杨天权暂时松了口气,还好这次进京他们早有打算,若是……
“咔嚓。”
身后院墙上有树枝折断的声音。
杨天权迅速回头戒备,右手握住了一枚微型飞刀,低声喝道:“谁在那!”
一身青衣长发的少年尴尬的扶着书院的百年大树,挪开了踩断树枝的脚,不好意思道:“阁下,实在是对不住……”
随后他尴尬的神色在看到杨天权面容的时候愣住了,喜出望外道:“阿权?”
杨天权一听这声音就不对,面色难看,她飞快的换下飞刀甩出袖口中藏着的暗箭,暗箭直直插进了少年站着的那颗老树的枝干部分。
未等少年再度开口,‘咔嚓’一声,他直直的从几米高的树上摔了下来,硕大的树干砸在他身上,顿时没了声响。
杨天权冷静的回头对未揽吩咐道:“你现在去找杨管事,说是后院有人把书院的古树给踩断了。”
未揽听话的跑开了。
而杨天权上前几步,扒开了盖住树下人的叶子。
“杨天权……你好狠……”那青衣男子咬着牙道。
“闭嘴。”杨天权冷声道,一刃手刀劈在了少年的颈脖处,随后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活着后才迅速离开了场地。
此时,远处山坡上站着的三个人目睹了全过程。
春泷看了眼自家公主:……
公主抱胸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