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婵娟咂摸出一点他的意思来,哂了一下:“告诉我了又不让我拍,是你要帮我拍干净吗?”
司殷稍稍收紧了一些牵住她手臂的力道:“沈老板一直这么聪明。”
“拍个面粉而已,”沈婵娟失笑,“你想拍就拍吧。”
“沈老板求别人做事可没有这么随便。”司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求别人做事?不是他自己要拍吗?
沈婵娟心里好笑,忽然想起来她送去各城阴差的月饼里有一句“擅用肖像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他说的求人做事,便是这个吗?
沈婵娟没忍住笑出来。
总归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既然司殷想听,她说一嘴又何妨?
“司殷。”
对面的人仍然低着头看她,沈婵娟便能清楚地看到他紫玉一样的星目,裁得细而凌厉的眉。
那对眉总是波澜不惊的,他皮笑肉不笑时更甚,司殷也许不知道,他装作亲和地笑起来时,眉毛总是垂得很假。
唯有一个时刻——
沈婵娟看着他:“你帮我拍拍袖子吧。”
那对细眉才会重新飞扬起来,像柳树新抽出的枝条一样。
“好。”
司殷将沈婵娟的手送回面前,几乎像轻点神龛一样,用手拍了拍她的袖子。
细白的面粉从袖子上跌落。
沈婵娟紧绷着神经,那边电动打蛋器的声音却停了。
有的时候,沉寂竟然和噪声一样乱人心魂。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轻轻擦过了司殷伸出的、手掌的中心。
“师傅,黄油打好了。”
交握的双手被料理台挡着,无论是刘语凡,还是外头的客人,没有任何人会看到。
今夜彼此心照不宣的逾越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会看到,这个料理台后,他们绝对安全。
可是为什么。
沈婵娟分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颤动。
那是什么?
是她的心吗?
沈婵娟没怎么用力就挣开了司殷的手,故作自然地走到了刘语凡身边:“加糖水后继续打,要打发到有光泽才行。”
“好!”
那边刘语凡又在跟沈婵娟说七七八八的琐事,司殷一句都没听进去。
唯有掌心微妙的痒意仍然真实。
*
子夜,沈婵娟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的一切都淡淡的:孤儿院黑得骇人的铁栅栏、旧得褪色发白的床褥、掉皮掉出一个个窟窿的墙壁、前院长冷然的神情,还有不远处的烧烤摊。
不知怎的,那些事物沈婵娟明明亲身经历过,此时却觉得离它们好远。
梦里有一轮浑圆的满月,这是农历八月十六,沈婵娟的生日。
真实的生日,其实沈婵娟自己毫无印象。因为她是农历八月十六的晚上被送到孤儿院的,院长说那时的她看起来很小,估计也没出生几天。
长得大了,知道了何谓“生日”,何谓“成长”,沈婵娟就把自己的生日定在了农历八月十六,她进园的日子。
其实那日也恰是新历的八月十六日,不过沈婵娟喜欢中秋,便有心选在中秋附近,俗话说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沈婵娟有心占一个好兆头。
月亮如此,她自己也是如此。
孤儿院的孩子虽然无父无母,却都有自己选定的生日,在这一天,沿着之前的传统,可以到外面买一个奶油小蛋糕。
一天的经费只有区区二十块钱,生日蛋糕必然是不算大的,不过孩子们都不贪嘴,除了寿星,每人起码都能分到一口喜气的奶油。
她就看着梦中的自己走在去往蛋糕店的路上。
那时的沈婵娟远不是会腻味甜奶油的人,她翘首以盼自己生日的那一天,能讨着甜品店的店主给她多挤一点奶油,再用一些吉利话换半袋别人剩下的蛋糕胚。
这样大家就能多吃一点好东西。
小时候的沈婵娟已经拿好了蛋糕胚和面包边,再拎着比自己手掌大一点的小蛋糕,就又走回了孤儿院。
那个小时候的她没有等到晚饭再拿出蛋糕,她进了房间,自己插上了一根蜡烛。
沈婵娟其实有点不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独自来到房间点蜡烛,她的记忆里也从没有这回事。
不过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支蜡烛居然自己燃烧起来,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小小一方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