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底看着清润,喝起来却是很香的。要整锅汤把鸡肉都炖散架了,才能将肉里的油和精华全部煨入汤中,而后加入新鲜的野菌继续熬煮,使整锅汤不至于太油,又有一种清润的鲜香。
面也是沈婵娟自己擀的,在面粉里倒入鸡汤和面,揉出来的面条不仅筋道,而且微微地带有汁水。
沈婵娟最喜欢在砧板上把面皮切成条的感觉。
咚。咚。
刀刃一下一下切在砧板上,面条就一条一条切成沈婵娟喜欢的粗细,市面上有很多好面条,但粗的厚重,细的单薄,沈婵娟总是不大满意。
唯有自己拿起刀,才让她觉得踏实、幸福。
长长的面条煮得弹牙,一咬下去,些许微薄的汁水滑入喉中,满口的香。寻常的面条总是不入味,这面条倒是极有滋味的,而且很长很长,一口下去还有余面,沈婵娟也无所谓长面长寿的意头,把它咬断了去。
鸡丝已经被汤浸得微微湿润,牙齿轻轻一扯便能撕开,湿润的鸡丝带出一点微妙的咸辣,与口中的面条相得益彰。
这一碗面,始于鸡汤的清,续于汁面的香,终于鸡丝的辣,回味悠长,使人久久难忘。更妙的是,面简单,汤不难,味道平衡在同一个底料里,却又各有千秋。
沈婵娟很满意。
“话说兰因姐,你簪子上的图案是什么呀?我看了好久,也还是看不出来。”
宁兰因顿了一下,而后慢慢将簪子从头上取下来,沉默了一下才说:“是一只比格。”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上面雕刻的痕迹,琉璃易碎,因而刻痕并不深,边缘也已被磨得光滑。
那块琉璃料很好,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不过刻出来的线条却颇有些颤抖,比格犬的脸也描摹得不精细,显然是生手刻的。
魏湉点点头,礼貌道:“雕得还……蛮别致的。”
宁兰因笑了笑:“雕得不好对不对?其实我也知道。”
她的手指停留在冰凉的琉璃簪子上,眼里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
念故思人的时候,似乎是不便打扰的。
魏湉和沈婵娟收了声,没再说话。
沉默半晌,反而是宁兰因先开口,语调柔和,却难掩落寞:“你们愿意听听这根簪子的故事吗?”她抬起眼,眼里盈满了恳切的渴求,“我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我真的想找人说说话。”
沈婵娟点点头,拿出三杯红枣枸杞茶:“那希望这杯茶能让你好受一点。”
棕红色的茶汤盛于青瓷杯内,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红枣枸杞茶的口感温润香甜,茶汤的温度也刚刚好,能最大程度地激发红枣的甜、枸杞的润,一口下去,养心宁神。
宁兰因感激地笑了笑,开口道:“这根簪子,本来不应该是这个图案。”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里终于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
“我是在一个冬天偶然买到了这根簪子。”
那年英国的冬天很冷,下雪的时候还夹着雨,阴湿的寒意浸透衣衫,使人恹恹。
宁兰因为了躲雨雪,走进了一家瓷器店。
那间瓷器店面积不大,却很温暖,整个店内都弥漫着黄油和苹果的香味,落地灯柔和的暖光将堆叠的瓷具照得闪亮。
宁兰因身上的寒冷都被暖意熏走了,身体热乎着,便也有了闲心逛逛。
这店内瓷器极多,说是“瓷山”也不为过。大部分瓷具烧出了漂亮的花纹,以敞口的茶杯为主,色调典雅的碗盘其次,而后才是窄口瓶、杯一类。
在堆积的瓷器旁,一根黄琉璃的簪子就静静躺在羽绒垫上,显得格格不入。
宁兰因从小珍奇古玩见了不少,打眼看出,便猜测那块琉璃料是官制琉璃。虽然现代琉璃工艺纯熟,不过和古代烧制的琉璃相比,价值上终究低了一头。
而那个簪子使用的琥珀黄琉璃在市场上价贵,官制的常见于皇家用品,琉璃器居多,饰品则少,可见珍奇。
可惜的是,琉璃料堪称绝品,雕刻师的技艺却十分拙劣,线条粗细不一,甚至还有微微颤抖,画出来的东西与料子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宁兰因觉得可惜,便买下来带回国,希望能找个雕刻师补救一下。
不过雕刻师还没找到,她倒是先认识了沈弗渝。
宁兰因抿了一口茶,刻意隐去了她和沈弗渝的初见,讲起簪子的事情。
沈弗渝对文玩也颇有研究,他们二人在此事上倒是颇为相投。一听说宁兰因有一根雕坏的簪子,沈弗渝拍拍胸脯,便带着一个业内闻名的雕刻师来到了她家。
那边的雕刻师还在摆放工具,宁兰因便先将琉璃簪子拿了出来。
不拿不要紧,一拿,便将那边的沈弗渝骇了一跳。
那由他低声下气求来的顶尖雕刻师,又被他尴尬地说尽好话送走。
宁兰因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刚想让人送客,却不想这大少爷一句话平地起惊雷:
“这根簪子咳咳……是我雕的。”
沈弗渝少见地心虚起来:“我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想雕就雕了。”
宁兰因一口气没下去,另一口气又上来,皮笑肉不笑道:“年轻?不懂事?你倒是好兴致,平白毁了我的好簪子。”
“我这么雕也是有原因的。沈弗渝瞥了她一眼,见宁兰因生气,一改往日的潇洒作派,把簪子抵到她手里,耐心解释起来:你再看看,我雕的是不是有点儿像‘卫生’?”
宁兰因扶着脑袋看了半天,勉强从线条看出一只狗的雏形。
和沈弗渝养的那种比格犬八竿子打不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