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后半夜,楚越高烧昏迷连夜入院。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一睁眼就看见病房惨白的墙壁。
阮栀双眼红肿,见他醒来,眼珠子呆滞地转了下,然后才想起来按铃叫医生。
很快,顾藏林来了。
他站在病床前,沉默地看着楚越,久久不说话。
“现在开追悼会是不是有点早?”楚越笑着问他。
顾藏林被他气乐了,说:“你再晚点进来就可以直接拉去烧了。”
楚越看了眼黑着脸的阮栀,乖顺地说道:“算了,还是活着好。”
“那就来看看治疗方案,我打算先给你做一期放化疗,如果能控制得住的话,后期就可以靠化疗维持。”他没说控制不住怎么办,想来无非是那个后果。
“同步放化疗要做6周一共42天,化疗药全程吃,放疗做5天休2天。主要目的是暂缓癌细胞增殖速度,尽量提高生存质量和生存期。”
楚越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说:“我们想商量一下,晚点再给你答复好吗?”
顾藏林说:“好。”
他走后,阮栀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开口道:“昨晚,我去找你,你倒在地上,我当时在想,我是不是要失去你了。”
阮栀说着说着,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把楚越的思绪彻底打乱了。
“哥,我还没有做好跟你分开的准备,就算是为了我,你再坚持坚持好吗?”
楚越张了张嘴,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可我想把钱留给你,终归是治不好的不是吗?现在死和过一个月死有什么区别?”
“你别跟我说这个字!”阮栀突然情绪失控,“我不想听,不想听!”她的声音低落下来,哽咽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楚越,怎么会没有区别,有区别的啊。”
看着她痛苦的神情,楚越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直面过阮栀的痛苦。
除阮院长外,自己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等他走了,就不会再有人惦记她吃没吃饭、穿没穿暖了,她的开心不开心没人在乎,受了委屈更没人出头,她只能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无论好坏。
想到这里,他怎么还敢说出“没有区别”的话。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接受治疗。”楚越改口道。
阮栀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一旦我失去意识,就放弃抢救。”对他来说不能说不能听不能看不能动就已经算死亡了,他不希望拖着这样的身体苟延残喘下去,没有意义。
阮栀的目光与他直直地对视着,两人似乎在较量。
最终,阮栀败下阵来,点头道:“好。”
定下要做放化疗,阮栀就出去跟顾藏林沟通治疗细节去了。
沟通完,她还要回小院去收拾行李。
大约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秦序出现在病房。
他瘦了很多,头发也剪短了,提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秦序。”楚越喊住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他知道秦序在取保候审,出不了吴城。
“你管不着。”秦序头也不回地说。
楚越被气到了,但又知道自己没立场,转而问:“袋子里头是什么?”
“钱,八万七千多,给你治病的。”
他银行卡什么全被冻结了,只能带现金过来。
“你上哪弄的?”楚越知道他没什么路子搞钱了。
“你管不着。”秦序又是这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脏钱。你带回去,我不用。”
秦序顿时怒火中烧,“这是老子赛车赢来的,你爱用不用!”
赛车!
楚越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吴城只有一个可以赌钱的摩托车赛车比赛,是地下黑车场搞的,赛道又难又变态,奖金还低,一场也就千把块,压根没什么人去。
“老子不要你卖命的钱!秦序,你想要老子给你收尸吗?”楚越吼他。
秦序转身就想走。
“秦序。”楚越喊他,“秦序!”
秦序终于停下来。
“你别去弄钱了,顾医生说二十万够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二十万了。”
秦序低声回他:“不够。”
他查过,二十万根本不够。
“你别帮我了,求你了。”楚越说,“我对你一点也不好。”
“那你就活下去,以后对我好点。”
说完,秦序走了。
第二天,楚越开始吃化疗药,一种比金子还贵的药。
下午,头疼发作,床边能砸能掀的都砸了,清醒过来地上一片狼藉。
第一次放疗后,楚越彻底站不住了,必须坐轮椅才能进出。
唯一的好消息是头发没掉,就是发质不怎么好。
入院两周后,他不太能下床了。
突然有一天,阮栀带来一个坏消息,她说小猫跑丢了。原本她并不想跟他说,打算自己先找找,万一找到了呢。
可她连着在附近找了三天,都没找到,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讲。
楚越听到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随它吧,它能活下去。”
转天夜里,楚越疼得睡不着,恍惚听见病床下有喵喵叫的声音。他挣扎着翻身去看,见小猫顶着脏兮兮乱糟糟的毛,正瞪着溜圆的眼睛看他,好像在说:“人,我找到你了。”
楚越眼睛发涩,下床把它抱起来,笑着说:“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
小猫脚边的地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黄色的漏棉花的小胡萝卜,不知从哪捡的,被它一路叼到病房来。
后来,楚越帮它把小胡萝卜缝好了。
夏天快过去了,蝉都叫得不那么厉害了。
楚越觉得有些凉,跟阮栀说:“下回带点毛线过来吧,我想织条围巾。”
阮栀笑着问他:“给谁织?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