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和千禧蹲在岸边沉默了。
千禧胡乱抓着地上的草,心里左右不是滋味,她偷偷瞧江祈安,他眼里没了先前的不甘与愤怒,这会儿显得云淡风轻。
她讪讪开口,“若没杀他,会怎么样?”
江祈安愣了一瞬,低垂眉眼,随意揪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久久不说话。
他的沉默让千禧害怕,她怕是闯了大祸,无力承担后果的大祸,害怕地又问一遍,“会怎么样呢?”
江祈安抬眸,望着她笑,却笑得有些悲伤,“其实也没什么,决定杀他也是我一时冲动,可能是我魔怔了……”
“也幸亏你阻止我,不然我一个县令,不讲真凭实据,胡乱杀人总归不好。”
这话宽慰到了千禧,她长舒一口浊气,“喔……我就怕我惹了祸……”
“其实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杨玄刀他以前在凤来春……”
“可是……千禧啊……”
“你对武一鸿的念念不忘,全加诸到他身上了么?”
江祈安打断了她说话,千禧刚想将对杨玄刀的怀疑全告诉他,他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千禧人傻了,不可置信的看了他好几眼,她惊呼,“我没有!刚才阻止你,全是因为婆母在,我分得清他和武一鸿,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将他当做武一鸿呢?”
她着急着辩解,有些语无伦次,“可我们……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江祈安攥紧了手中的杂草,力气有些大,能闻见掌心的青草味,他平静地道,“我知道我比不上武一鸿的,但比不过杨玄刀,我没能想到。”
这话多么刺耳,全然是在质疑她对他的感情,千禧暴跳如雷,“杨玄刀从来不在我的考虑之内!你为何要跟他比?”
“可就算没有杨玄刀,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武一鸿不是么?我永远无法与他比肩,我永远居于人下,即便我习惯了,但我发现我没法不介怀。”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精准刺痛了千禧的心。
千禧脑子懵懵的,她从未想过江祈安会如此介怀,心像是被狠狠攥住,收缩之间,疼得喘不过气,再也无法用理智思考。
她一张口,双唇颤的厉害,“你跟一个死人比?”
她猛地站起身,蹲久了脑子一阵晕眩,站起来时晃了两步,江祈安不自觉站起身想要扶她,见她站稳了,又悄悄放下了抬起的双臂。
他道,“我也是个男人,介意不是很正常么?”
江祈安无法想象他此时的面容有多么扭曲,他竭力笑着,又觉眼底发热,双眼定是布满猩红,想想都觉得狰狞得吓人。
千禧也的确看见了那一双发红的眼,真像是在情爱中受尽了冷落委屈的人,在讨要一个说法,那份痛意强烈得让她不可思议。
千禧一直以为,在这天底下能接受她的过去,能完完全全接受武一鸿,接受她公婆的人,就只有他!
他就是唯一。
他却在意到如此程度……
千禧气得狠狠推了他一把,眼泪绷不住,扑簌簌的落下,“你怎么能跟他比!他死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说什么是个男人,你在介意什么?介意我以前爱他,还是介意我是个二嫁的妇人!?”
千禧声嘶力竭,一遍一遍推搡着他,眼泪就像眼前这弯河水,怎么都流不尽。
“你跟我道歉!”她无措又愤怒的跺着脚,凶巴巴地哭,“你跟我道歉我就当没听到!我就原谅你……”
江祈安越听,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可他不能妥协。
她千禧是什么人啊,是个在路边遇见卖货老人,都要将他的货全买了,让老人早些回家的人。
他不信,在他说了他处境艰难后,她会退避三舍,会置他于不顾的人。
她会无比笃定,万分坚韧,永远陪他一起。
但他不能接受。
她又是个敏锐的人,拙劣的理由骗不了她,借题发挥是最好的。
可此刻,他心在颤抖,他什么时候舍得让她这么难受过!
江祈安转过头,没直视她哭红的双眼后,他忽而又有了信心,继续说些薄凉的话,“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就不能拥有一个只爱我的人么?”
“我爱你那么多年,够苦了!你若总是对别人心心念念,我如何能忍受?”他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颤抖,心底却是狂乱咆哮,他在说什么啊!
他想要和武一鸿争个高低啊……
千禧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人是江祈安,那个理智聪明,事事妥帖周全,永远站在他身后的江祈安。
就他今日说出的话,她就已经不可能原谅他了。
她当然也知道如何戳他心窝子,她勒了一把眼泪,狠狠道,“谁求着你爱我了?”
“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武一鸿是我的底线,我不可能跟个诋毁武一鸿的人在一起,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看起来你处处委曲求全,可你江祈安心里最是幽暗,向来都要别人迁就你,我不伺候你!”
后面几句狠话,她憋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想洒脱转身,可终究是不甘,她忍不住啊。
走了没两步,又觉骂得不够狠,弯腰拔了两根带着泥团的草,使尽力气砸在江祈安素白的衣裳的,落下好大一个泥印子。
“疼我的人多着呢,不差你这么一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