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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父被霍玄琚放出来一事,无疑是往勉强维持着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块巨石,砸得里面的鱼纷纷乱窜,甚至还跳出来水面。
乔家自然是欣喜不已,自认为乔蓉有孕,峰回路转又有了依靠,这下太后和郦家都奈何不了他们了,便是霍玄琚也要对往事一笔勾销。
朝臣们却不大肯罢休,奏疏飞雪一样地飞到霍玄琚的案前,有一些是直言上谏,有一些则是受了郦家的致使,不过陆俭倒是一直没有出声,包括整个陆家也意外地安静,渐渐地其他人也跟着这个风向,对陆俭马首是瞻,对此事不再说什么了。
只有郦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郦太后本就已经因乔蓉有孕而日夜忧心,如今乔父被放,则是彻底证实了她的隐忧。
若是只到这一步也就罢了,眼下乔蓉风头正盛,郦太后是最懂得避开他人锋芒的人,自然不会在此时与她对上,更愿意暂时偃旗息鼓,以等待来日的时机,然而谁也不知道霍玄琚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
他会不会为了乔蓉和未出世的小皇子,而重新把郦家和乔家的官司再翻一遍?
郦太后的心里没有底。
成日待在她身边侍奉的郦青宜也跟着焦虑,又多多少少有些烦心郦太后的无能,也只有来兰林殿串门的时候才能稍稍松口气,但对着苏知霭又难免抱怨。
“都知道眼下的形势对郦家不妙,可又有什么办法?”郦青宜直唉声叹气,“太后不能自己先乱了吧?再怎么说她也是陛下的亲生母亲,更是把陛下从小养大的,生恩加上养恩,错的也是乔家,陛下也就是把乔家那些犯事的放出来,还能对郦家怎么样吗?”
苏知霭脸上挂着笑,却不说话,只是给郦青宜递了半个已经剥好的橘子。
郦青宜接过来,一面塞了一瓣到嘴里,一面又悄声问她:“听说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请了陛下好几次,陛下都不过去,都是在你这儿了?”
“怎么可能?”苏知霭低下头,有些羞恼的样子,连忙辩解道,“只是我病了,陛下才多来看一眼,陛下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在嘉德殿,不去看望皇后娘娘想必也是为着政事所累。”
“行了行了,我也没说你什么,你急什么?要我说,多半就是皇后自己拿乔,三番四次地去请,惹得陛下厌了,传来传去的最后反倒是自己没脸。”郦青宜道。
闻言,苏知霭正要往嘴里递橘子的手一顿,就这么停在了那里。
郦青宜眼尖,一下就发现了,用手肘捅了捅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知霭这样说着,却也不吃橘子了,手又缓缓垂下,整个人也显得怔怔的。
“你有什么话就说,我都说了这么多了,”郦青宜不乐意了,也把剩下的橘子往桌上一放,“以后我也不说了,亏我这些时日三五天地就跑来兰林殿看你。”
苏知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姐姐真以为,陛下不去看她,是厌烦了她,故意给她没脸吗?”苏知霭反问道。
郦青宜一愣,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知霭道:“陛下只是不去昭阳殿,却放出了皇后的父亲,孰轻孰重呢?若姐姐是皇后,是更愿意父亲平安无事,还是陛下来多看几眼?”
“自然是前者,这是实际的好处。”郦青宜来了兰林殿心情才刚刚好些,这下脸上却一下子忧色更重。
“太后娘娘的忧虑也不无道理,总归轻放了乔家,郦家是吃亏的,谁知道后头还有什么?”苏知霭抿了一口茶水,“还有一层,陛下愿意宽慰皇后娘娘的心,但又不见她,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否则皇后娘娘岂不是成了……眼中钉?”
她隐去几个字没有说出来,但是郦青宜怎会不明白,若是霍玄琚为着乔蓉有孕,又是经常去看她,又是把乔家的人放出来,郦家定会比现在要更着急,谁也说不准会做出什么对乔蓉不利的事。
苏知霭又叹气:“禁中人多口杂的,都只看见陛下来兰林殿,岂不知我是白白受了冤屈的,姐姐,从捧露台的事情开始,别人不知道,你也应该知道了。”
郦青宜一想起先前她说的捧露台的事,脸色便愈发难看起来:“也不能到处张扬,否则反而助长了皇后的气焰,你也闭上嘴巴,除了我之外别往外面胡说八道。”
“我晓得轻重,”苏知霭点点头,“若是传出去之后让陛下知道了,我恐怕也要遭殃了。”
不知为何,只听她说话,郦青宜的心便乱得不得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本来还想把乔蓉从后位上弄下来,现在看来自己不和郦家一起倒霉都不错了,往后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她也坐不住了,苏知霭道:“我送姐姐出去,闷了这几日也想走走了。”
郦青宜也没心思对付她,二人一同出了兰林殿,半途中道别,郦青宜回鸣鸾殿,而苏知霭则自己带着令娥慢慢往兰林殿回去。
途径云龙门附近时,正好遇上兵卫交接班,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有些大,她远远望过去看见一人,而那人也看见了她,待人都走尽之后,见她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走,便过来向她请安。
苏知霭笑问道:“贺大人下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