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存暻找了机会来与苏知霭抱怨,倒也不能说是抱怨,少年人心气高,遇着事便坐不住了。
“自古巫蛊就是大案,盛逢朔事涉其中足够让他掉脑袋了,”贺存暻颇有些不服,“但是陛下却放过了他,更何况如今郎中令一职尚且空悬,明眼人都瞧得出是给他留着,若是再让他起复,那我岂不是更没机会了?”
苏知霭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到他说完,才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所以你也非得说出来吗?”
贺存暻扁扁嘴:“我只是与你说说。”
“大长公主太纵着你了,竟这样不稳重,”苏知霭摇头,无奈说道,“后面留的那一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何还要心急?”
苏知霭虽然话是这样说着,但看着贺存暻也不免想到自己从前,也是这样鲁莽冒进,否则也不会被乔蓉钻了空子。
自己在那个年纪如此,又如何能对他人苛责呢?
这时贺存暻又道:“崇城毕竟那么远,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出岔子就出岔子,怕什么?”苏知霭放缓了声气,耐心道,“就算不成,咱们还可以继续想其他办法,你只要保证自己该做的事做到了,那便够了。”
贺存暻马上重重地对她点点头:“我肯定做好了……”
“好了好了,不必说出来,我并非实在盘问你。”苏知霭打断他,“心里清楚就成了,不要说那么多。”
“哦,”贺存暻恹恹应了一声,“淑妃娘娘,在你面前,我总觉得我什么都不懂。”
苏知霭笑了:“回去吧,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回家多照看你祖母,她年纪也大了,全指望着你了。”
贺存暻到底还是个孩子,又在阳庆大长公主身边待久了,所以凡事都很听话,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既然她让他回去,他便也回去了。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苏知霭倒是在心里微叹。
方才说的话其实也有大半是开解贺存暻的,事情不成就不成,哪有说说那么简单?
她在宫里举步维艰,要布这样一个局谈何容易。
有时她自己想起来先前的事都会后怕,几乎是赌了一条命去除乔蓉的,最后被她堵赢了,可往后呢?
难道她回回都能赢?
霍玄延的使者上回从洛安离开之前,苏知霭让贺存暻偷偷往他那里投递了一封信,使者不知究竟是谁,但一定会在回去之后交给霍玄延。
信里所言便是霍玄琚已经着手打算除去霍玄延,并且让霍玄延做好准备,霍玄延看到之后没有不信的理由,他原本就是有所察觉,才会让使者暗中来洛安打探消息的。
而在信笺上,她还让贺存暻仿了一个盛逢朔的私印印章,虽然并不细致,但只需要让霍玄琚留在那里的眼线认得出是盛逢朔的就够了,毕竟很难把信再从崇城拿到洛安来比对。
苏知霭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她只能把这些都交给时间,然后等待着回答。
她也并没有等很久。
眼下对于盛逢朔来说,可算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并且是更大的风浪。
崇城的消息传回了洛安,霍玄琚自然不肯信,甚至疑心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他与盛逢朔之间的关机,盛逢朔有可能帮助乔家,却绝无可能站到霍玄延那一边。
那封信远在崇城,并且很可能已经被霍玄延销毁了,要如何证实就是盛逢朔的私印,而非他人故意陷害嫁祸?
结果贺存暻忽然站了出来。
他向霍玄琚坦言了霍玄延暗中派人来洛安一事,同时也说出了某日他请使者去天香楼作乐,顺便还加上了盛逢朔一事。
并且经过那日在场众人的证实,盛逢朔确实与霍玄延的使者有过交集。
宫里宫外一下子众说纷纭,近来围绕着盛逢朔总有那么多说不清楚的疑云,既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又找不出什么实证,实在是诡谲至极。
有人说盛逢朔是冤枉的,他恰好倒霉都被他遇上了。
也有人说盛逢朔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鱼,一沾手就溜走了。
但即便是霍玄琚,也无法再继续包庇盛逢朔,巫蛊之事是家事,然而霍玄延一事却关乎他的江山社稷,若还对盛逢朔从轻处置,那么便会人心异动。
于是盛逢朔再度被贬,贺存暻也因知情不报被杖责二十,只有阳庆大长公主因年事已高所以被霍玄琚特别开了恩,没被追究。
然而阳庆大长公主虽经得风浪也多,但终究是年老体弱大不如前,原本是要亲自入宫向霍玄琚请罪的,谁知在惊惧之下竟病倒了在了床上。
好在经太医诊治之后,阳庆大长公主没有性命之危,她才刚好一些便几次三番上表要入宫来谢罪,最后霍玄琚无奈之下,只得让苏知霭带着给阳庆大长公主的赏赐去一趟大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