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便起了身,顺手还给阳庆大长公主掖了一下被角。
“你!”阳庆大长公主抬头看着她。
“大长公主好好修养,您是陛下敬重的长辈,若您因此有事,他会难过的。”
苏知霭不欲再留,也不想听阳庆大长公主还要说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令娥在外候着,知道这次来大长公主府她很可能会不畅快,但见她面色如常,便放下了心,赶紧迎了上去,又张罗着回宫。
待进了宫门,天色已暗,原本苏知霭该往嘉德殿去回话的,然而她却吩咐直接回兰林殿去,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反正霍玄琚纵着她,即便不回话也没关系。
辇车在兰林殿停下,苏知霭揉了两下钝痛的额角,这才缓步下来。
她一眼便瞧见偏殿廊柱后闪过一个身影,只是躲在那里,并没有逃开,苏知霭心下有数,也不让人过去看,只带着令娥两个人过去了。
还没走上台阶,廊柱后的人便出来了。
还没彻底暗下去的天色,衬得盛逢朔的脸更为消瘦憔悴,也更加棱角分明,此刻倒不像一个粗人,而是像一个落拓文士一般。
苏知霭慢悠悠走上最后几阶玉阶,目光也从他的脸上转到了他手上的酒上。
“天还没晚,盛大人更在值守之时,怎的就喝起酒来,这样可不好。”她笑说道。
盛逢朔竟顺着她的话又拿起酒喝了一口,才道:“娘娘想告诉陛下就告诉罢。”
“盛大人这话说的,”苏知霭连连摇头,她示意令娥去阶下等候自己,又对他道,“我与盛大人又没有仇,为何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一时盛逢朔说不出话。
兰林殿的偏殿并没有住任何人,一直是空着的,苏知霭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自己先进去,回头见盛逢朔也望着他,便朝他点了点头。
她也没说让他进去,可盛逢朔却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了。
偏殿里面没有掌灯,暗得几乎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只能等眼睛适应了之后,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微弱灯光,才能勉强看得清脸庞的轮廓。
盛逢朔借着黑暗可以一直瞧着她,只见她低下了头,随即便听她说道:“盛大人要喝酒,也要趁着夜里躲到这种地方来喝才是。”
原先在外面时还没事,眼下进了里面,或许是酒气上来了,盛逢朔听着她说话,便觉得耳尖微热起来,并且逐渐蔓延到脸上。
他竟有些羞赧,又庆幸是黑夜中,并不会令她瞧见自己突如其来的局促。
“臣明白了。”他到底没有失了理智,简短地应答道。
她却又问:“都说盛大人品行端正,也从不酗酒,怎么这会儿竟忍不住了,莫不是内心苦闷。”
盛逢朔的脸也热起来,并且潮热一阵一阵地往上面涌。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喝酒呢?
像是知道他不会回答一般,苏知霭细声说道:“一会儿我让令娥去偷偷做些醒酒汤,盛大人赶紧喝下,别耽误了事。”
盛逢朔犹豫再三,道:“娘娘……娘娘不必如此。”
“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你应该也不好受吧?”苏知霭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在哀叹一般,“不过总归陛下是信任倚重你的,盛大人只需耐心等候,总有起复的那一日。”
酒气直往天灵盖上冲,她的话轻飘飘地飘入他的耳中,明明该是完全听得懂的字句,可盛逢朔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琢磨理解,他屏住呼吸,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思绪。
面对面前的女子,他一直以来便有一种难言的羞耻,或许是愧疚,盛逢朔分辨难以分清,那夜安处殿的大火在他心头仿佛未曾再熄灭过,而此刻,这种感情竟到达了巅峰。
盛逢朔后悔方才不计后果喝的酒。
长久的沉默却并未使得她退去,苏知霭反而试探着又叫了他一声:“盛大人?”
盛逢朔闭了闭眼,面前有一道深渊,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彻底万劫不复了。
不过,他早就已经万劫不复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到他知道对面的人也一定听出来了,他努力说道:“臣真的明白了。”
此间寂静,些微的动作似乎都能使人洞察,盛逢朔话音落下,便好像听见了她轻笑的声音。
令人魂牵梦萦,神思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