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相信盛逢朔此时所说的所有事,却不会让这些影响到她的脚步。
身后的盛逢朔舒出长长一口气,又道:“我即将前往安州,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娘娘,只有一件事,陛下为了他的一句承诺,是永远不会说出来的,那便让我来做这个背信之人罢,当初鱼儿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并不是陛下的。”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祈盼似的盯着她的后背,然而她既没有回头看他,呼吸未乱,也没有说话,甚至连背脊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无动于衷。
“那时陛下才刚刚登基,齐王还没有去往封地,他本性暴戾残忍,时而又状似疯癫,一直以来便非常忌恨厌恶陛下,为了报复陛下,他便将与陛下颇为亲近的鱼儿奸/污了,陛下知道后好不容易压下此事,鱼儿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向陛下提出了要出宫去,但齐王狡诈,若让他发现鱼儿有了孩子并且还在宫外,他便更有理由将她强占。”
“要保护鱼儿,便只能将她留在宫里为妃,陛下甚至承认了鱼儿的孩子是自己的,就算齐王怀疑也无计可施。至于陛下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你,就是我方才提到的,他答应了鱼儿不告诉别人,因为鱼儿当时心力交瘁,不想再想到伤害她的齐王,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所受的耻辱,更怕有人把这件事传出去。”
苏知霭唇角微扬,冷冷笑起来,这个“有人”恐怕指的就是她,饶是盛逢朔再为他辩白,她也懂得其中关窍,他认为她会把梁鱼儿的事情故意宣扬出去。
他处处为了梁鱼儿,但却处处提防着她。
她更觉疲惫厌恶,不想再说起任何有关此事的话,于是只道:“阿啸恐怕要醒了,我得回去了。”
闻言,盛逢朔后退一步,道:“娘娘珍重,臣祝娘娘此后事事顺遂,时时顺心。”
“多谢你,”苏知霭回过身,浅笑着看了他一眼,“我也祝盛大人……盛大人应该不想听我说的。”
盛逢朔微怔,就在他几息的愣怔之间,苏知霭已经朝门口走去。
“娘娘!”盛逢朔忽然又叫住了她,他急急上前几步,道,“娘娘若是不想引火自焚,便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这一回苏知霭没有再转头望他,她微叹了一口气,道:“盛大人,你把那夜的事情忘了吧,别再记着我了。”
他张了张嘴,觉得口干舌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屋门再度关上,这里变得异常冷清,仿佛从来都没有人来过一般。
但是他知道,她此刻就在不远处的正屋里,与她的女儿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享受着天伦之乐。
盛逢朔按着陆庭与他说的路,像来时一样又悄悄出了陆府。
今日原本是他打算启程的日子,但为了见苏知霭一面,便耽搁了下来。
已然有半日过去了,然而还剩下了半日没有过完,这半日便显得异常漫长。
盛逢朔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时而在某个摊子前看着东西长久停留,时而也记得采买些需要的或是不需要的东西。
但他的心思,没有一刻是在这些外物上的。
当年他所有的龌龊与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他原本一直以为永远不会再和别人说起,更不会和苏知霭说起,可今日他却终于对她说了出来。
无论她会如何想,他说了出来,便算是赎了自己的一些罪孽了。
要赎去自己所做下所有罪孽,这些恐怕也是根本不够的。
乔蓉已经身败名裂,那么他呢?
他的下场也不该这么好,哪怕是一辈子远避安州,对于他来说都是个不错的结局。
苏知霭会恨她,梁鱼儿会怨他。
他害了苏知霭,他说出了梁鱼儿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秋日午后的日头,长久地照在人身上还是颇有些盛夏遗留下来的毒辣的,汗水从盛逢朔的额头上一滴一滴滑落下来,他的眼前一阵一阵发着黑。
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终于在快要到黄昏的时候,盛逢朔拖着疲倦的步子回到了自己家中。
然而他才踏进府门,便见到奴仆着急忙慌地上前来拉着他,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大人,宫里来人了,是来穿陛下的圣旨的,已经在里头等了快有半个时辰了,大人赶紧去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