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从连绵的山脊升起,如浸透痛苦的血液通过天际的静脉延伸到整片苍穹。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比呼吸更轻柔的声音传来,“你不该回来,你跟我保证过。”
这是一次意外的对话,是一次连做梦都未曾出现的画面,对于马嘉祺来说,他恍惚间回到当初孤身一人站在海岸上杀出重围的那一天。
他的身影比前一秒更小了些,没人知道是谁在刚才将他变回了一个孩子。马嘉祺取下玩偶头套,那双眼睛似哭似笑,流露出一种苍白的生命力。
此时的天色是那么的不真实,马嘉祺突然这么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它美的就像是话梅掉进了琥珀色的光晕里,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一切就像是他幻想出来的一样。
“你在听吗?”丁程鑫微微侧头,光线穿过他的发丝,将他晕染的看不清轮廓。
这一刻,时间模糊了,他无法再将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合。当马嘉祺意识到这一点,一个早已经放在两人命运之轮上的事实被他惊奇的发现——他们已经被不同的环境塑造成了别人,连彼此凝望都显得残忍。
男人又将视线转向陷入黑暗的山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神情,或许是没有生机的空洞。
“我...在听。”
“所以你在违背诺言。”
“嗯,我承认。”
丁程鑫神情一滞,当谴责已经使良心无法约束他人时,控诉者比对方显得更加无助。他不自觉地低下头,喃喃道:“你应该给我一个理由。“
马嘉祺沉默了几秒,“没有理由,如果世界发生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理由,就会让人寸步难行。”他再次将目光落在身旁人的发丝上,“阿程,你是在害怕我吗?”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善于洞察人心,自己那颗心里泛起的狂风暴雨般的波澜,就这样平淡的躺在他的话音里。丁程鑫突然为自己蠢蠢欲动的那一份开心感到悲哀,仅仅只是再次听到他的声音,自己便连当初执意离开他的理由都模糊了。
丁程鑫落寞地发出一声笑,“不是害怕,而是难过。”
“...难过?”
“明明是你违背约定,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才可笑的要你给出一个理由,好来辩驳,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减少一点内心的惊慌。”他的双手颤抖地捏住衣角,“我不知道该不该面对你,但我还是等在这里,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我真的太痛苦了……”
“那我该怎么做呢?阿程。”
丁程鑫将头埋的更低了些,伴随着胸腔里急促的哽咽,他两只眼睛都泛起泪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的悲惨,丁程鑫心里了然,他还爱着马嘉祺,分开的岁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两人的记忆里苟延残喘,可如何让自己无视后者满手的血腥,无视他的冷血和残忍,无视他一路走来布下的阴谋诡计……丁程鑫无法将自己的良知拱手给撒旦,却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残暴的屠戮者,他是矛盾、挣扎,仿佛一首爱与死亡的绝唱。
“你…离开,或者我去死。”
马嘉祺的心顿时落入海底,发出足以让此间静音的巨大轰鸣。他紧握住丁程鑫因为颤抖而晃动的纤细手腕,久久没有开口,他的目光在撕裂的现实中流转,“……阿程,我从没想过打扰你的生活。”他手心传来的温热像铁一样烙在皮肤上,“我已经做好了一生都游走在你世界之外的准备,你要我走,只要是你想要的,再崎岖的路我也会走上去...可阿程啊,你知道卡尔斯伯格海上的风有多冷吗?你知道...怎样像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吗?”
说着,马嘉祺自嘲似的发出一声低笑,带着凄楚的尾调,“真是疯了,你当然不知道。”
丁程鑫僵坐在那里,他极力想象卡尔斯伯格的风吹在他的胸膛,震的他身心俱碎,想象暗无天日的生活,在煎熬里垂死挣扎,可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感同身受:这让他感到羞愧。
“阿程,如果这是你惩罚我的方式,那我会如你所愿。”
苍幽的双眸一转,闪着岁月灰蒙蒙的冷色,马嘉祺早已没有年轻气盛的凌厉,只剩下洞穿宿命的虚空,“天黑了。”他轻轻扯起嘴角,“你该回家了。”
昏沉的光仿若梦境破碎前的迷雾,马嘉祺缓缓放开丁程鑫的手,温柔的声线像极了从前的耳语,“不要伤害自己,阿程,我不会再回来了。”
马嘉祺起身,木椅发出咯吱的响声。晚风将他隐忍的悲伤吹起,绕在脚边,让步伐沉重起来,他踩着来时路离开,仿佛向密西西比海崖的暴风走去,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当初是,现在也是。
丁程鑫颤颤巍巍地扶着木椅站起来,那瘦弱的身体快要被风撕碎,泪水顺着下颚落在他针织外套上,孱弱的哽咽绕在喉间,“...嘉祺。”
男人没有回头,不可避免地,他的心开始阵痛,这让他再一次回忆起那段残缺的爱情……
咚咚——车窗摇了下来。
“敖总,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敖子逸抬眸看来,“慌什么?”
“他们似乎来者不善。”
“放心,那帮人暂时是不敢动我的。”话音未落,敖子逸眯着眼朝远处看去,“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