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见状遂拉她手道:“你不用憋着,他若责怪你,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她说完又忍不住露齿而笑。妙芝也和她一同笑出声来。一时室内咯咯笑声叠起,如莺如玉,卫恩倒在室内尴尬起来,却也心甘情愿,任她笑,任她乐……
这时,流华进门,叉手通报道:“二郎,卫娘,娘子派人来问,说为何二位迟迟不去正堂吃饭?”
蓁蓁与妙芝渐收了笑,蓁蓁对流华道:“我们这就去。”她令妙芝退下,自己和卫恩牵着手,还不住看着他偷笑。
卫恩有些小生气,猛地抱紧了她,似要抱痛她,可还吓不住她,她便在他怀里咯咯笑了几回。他叹了口气。二人就这样一路去了正堂。
堂内饭毕时,蓁蓁起身对卫霜叉手道:“大家,新妇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霜并不看她,淡淡道:“讲吧。”
“不如我们找几个恶人来,让二郎剜了心、取了精气,恢复法力。”
此语惊四座。
半晌,卫霜拍案怒斥道:“刁妇心如蛇蝎,口出狂言,何能纵之?来呀!家法伺候!”
卫恩急忙起身对卫霜叉手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樱奴此言皆因爱儿过甚所出,绝无伤天害理之意,请母亲饶恕她这一回!”
卫霜起身指着卫恩的鼻子骂道:“夜叉毫无志气,本事全无,竟不知悔改,沉溺女色。依我看,都是这妇人祸害得你到这步田地,不给她个教训,她不知何时要祸害卫家。来人!上家法!”
明方和卫灵同时起身对卫霜叉手,只听卫灵忧道:“母亲息怒……”
卫霜打断她吼道:“谁替她求情,便与她同罪!”
“母亲!”卫灵恳求道。
蓁蓁面不改色,平静道:“大家只管罚新妇,可新妇领罚前还需说清楚……”
“有何可说的!”卫霜毫无耐心,高声喊道,“你竟敢怂恿卫家杀人。你可知卫家历史?啊!我们好不容易金盆洗手,一旦行差踏错,灭妖派便揪着我们不放!实证派也不会放过我们,到时我们如何自处?我们迎娶你进门,纵容你举动自专由,还不是为了稳住灭妖派,你还真把自个儿当根葱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气煞吾也!吾意久怀忿矣!岂可容你这妇人再放肆!”
“大家既知新妇于卫家有用,就该知道,今日若罚新妇,灭妖派即刻就会得到消息,第一个赶到的便是庄大侠和严大侠。”
“你……”卫霜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
卫恩吃惊地盯着蓁蓁。
蓁蓁又不卑不亢道:“阿家息怒。新妇可还没说完呢。我们若杀的是恶人,乃是替天行道,与降妖除魔无异,还能给二郎恢复法力,如此只赚不亏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阿家若是担心灭妖派为难卫家,新妇可先与庄大侠和严大侠打声招呼,凭这层关系,总能通融的。阿家以为如何?”
卫霜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是气还是不气。
她自是以为有些道理,正未来得及细思,便听卫恩道:“樱奴,我知你是为我,但我想,也许这是天意,要我做一个凡人与你同生死。不如顺其自然。”
蓁蓁愣了半天,呆呆地瞧着他。
“二郎,”蓁蓁终于开口道,“你是妖,是九尾狐,你应该恢复你的九尾,这才是你的人生。”
“可我是你的夫,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的人生,还要顾念你,不是么?”
“二郎……”
卫霜只觉心烦异常,不耐烦喊道:“好了好了,都散去休息!我头痛死了,待会儿还要正事要做呢!都散了!”她拂袖而去。众人渐散。
卫恩牵着蓁蓁的手,一路回了二人寝室,却不知蓁蓁此时思绪万千。
她想着方才他说的,他要做一个凡人与她同生死,她知他是爱她,可她真不愿他为了她,放弃他应有的一切。他是妖,他是九尾狐,他是这三界最高贵的九尾狐,他应该拥有九尾,他应该做一个正常的狐狸,做一个强大的狐妖,在这三界无人敢欺。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妖界嘲笑是残狐狸?他又怎么受得了在这妖界被同族指指点点,说他自甘堕落,甘愿断尾做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残狐狸?
他们的爱是如此热烈,烈得像永不熄灭的火,烈得只要彼此触碰对方的身体,都能脸红心跳;他们的爱是如此深重,重得他们不肯轻易放开对方的手。这样热烈深重的爱,不应拿来承受这么惨烈的牺牲。
爱该教他们快活,该教他们都快活,她不要牺牲,她也不要他牺牲。如果上苍一定要他们当中一个牺牲,她宁愿牺牲的是自己。
她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入宫以来,步步为营,一切只为自保,但他,是这世上,这三界,她唯一愿意拿自己一切去保护、去爱的人。她可以抛弃宫里的一切,抛弃自己,甚至可以抛弃阿灵和阿大以及整个卫家,唯独他,是她,不能断舍离的软肋。
她决计要让他恢复原有的生活,一切一切。她可以保护自己,也就能保护他。他保护了她这么久,现在,该是她保护他的时候了。
这夜,他们又是一场难解难分的厮缠,一如既往的干柴烈火,好似头一次才深入对方心内,探求着,渴望着,痴迷着,等待着,亢奋着,沉迷着,生怕这夜太短,剩余的人生太短。这夜的暗纵容他们在这微亮的鸾凤帐内,肆无忌惮地索取着、给予着、同享着极乐,一次又一次,直至在不舍的喘息和汗水中结束。
他们在疲惫的欢愉中拥着彼此。他注视着她劫后余生的美丽,又怜又喜,握着她被汗水浸凉的手,轻轻吻了她耳边一下,问道:“你还活着吧?”
她微微深呼吸,回他道:“你说呢?”
他又吻了她一下。好在二人已疲惫不堪,倒不会因为这画蛇添足的吻死灰复燃。她知时机已到,便翻过身,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靠在他汗涔涔的胸膛上,她知那里连着他内心最柔软一处。她柔声开口道:“二郎,我想,你还是恢复九尾好一点儿。”
他轻抚着她微湿的长发,吻她道:“怎么?你不想我与你同生死么?”
“不,不是,我想让你做你自己。”
“我不就是在做我自己么?你看,如今我不用练功了,也就无所谓练功好与不好了,我可以想跟你在一起多久就一起多久——”他带着邪魅的嗓音对她耳语道:“我们想做多久就做多久。”
蓁蓁被他这邪魅的声音和这句话震得浑身一颤,她嗔他道:“你真是愈发堕落了!一不练功,就声色犬马。我可不要这样的男人!滚!”她推开他赤裸的身子,把罗衾全盖在自己赤裸的身上,裹得紧紧的,好似一裹上,就宣示就此划清界限一般。虽说这天气依旧炎热,可他突然间全无遮蔽,面前的她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心中好不尴尬。他哭笑不得地拉了下那罗衾一处,竟是被她紧拽着拉不动,只得对她尴尬笑道:“樱奴,你这罗衾分点儿给我,就一点儿。”
她才懒得理他。
他凑近她被罗衾围着的脸,瞧她两眼坚定地紧闭,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笑道:“樱奴,你可怜可怜我,你看我孤零零又光秃秃的,又不是野人,我总得盖点儿东西。樱奴,樱奴……”他推了推她,她抖了抖罗衾,以甩开他的手,道:“你就是野人,你不用盖,死开!”
他这一受挫,有些懊恼,忽然灵机一动,坏笑一下,对她道:“你不给我盖,我偏抢了过来,看你抢不抢过我。”他却不扯那罗衾,只钻了那缝,把手伸进去,一触她那刚干了汗、黏黏糊糊的身子,便吓得她尖叫起来,一掀开罗衾,一起身,便被他抓住了手,一把拉过来,掉到他怀里,又听他逗道:“你看,我怎么没抢到罗衾,却抢了个人过来?还是个美娘子。”
蓁蓁这回输给了他,气鼓鼓的,却也无可奈何,道:“坏二郎,你坏透了!”
他笑道:“我不坏,能做你的‘坏二郎’?嗯?”
“二郎,”她把手环绕在他的脖子上,“我真希望你能做一个快活的九尾狐。”
他收了笑容,轻拍她道:“没事的。这样不挺好的么?”
“你不怀念从前的日子吗?你忘了,我顶喜欢你拿狐尾抱着我。”
他愣住了,半晌接不了话。
是啊,他从前那九条狐尾,是因她才有了意义。如今她想要,自己怎么给她呢?
她见他犹豫了,便趁机道:“只要我们先跟七郎和严医师打个招呼,便能去抓些恶人来,供你恢复法力,恢复九尾。”
他听了,不以为然道:“算了,那也是人命,我下不去手。先睡吧,我们都累了。”
他放开了她,倒下闭目,又睁开眼对她伸出手,道:“来,和我一块儿睡。”
她自是难以再劝,便也倒下,躺在他温热的怀里,枕梦而睡。
他凝视着她的睡容,自是心中暖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依着她,恢复九尾,可他从没杀过人,也不想杀人,哪怕那人十恶不赦。他从小就被教导不可伤害凡人,不可伤天害理,这样深的积淀在他心里,时刻警醒着他,约束着他,提醒他敬畏良心,敬畏生命,敬畏天理,提醒他要有不忍,正因这不忍,人才不残忍。
他一旦为自己破例,便有可能万劫不复。他害怕,不是懦弱的那种害怕,是敬畏的那种害怕。他怕这冤孽一开,自己成为自己反对的人,然后被良心折磨,在天谴降临时,自我终结——终结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她,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所有在乎的人。
不如就这样吧。
可她也许不会放弃。她爱他,又是这般刚毅果敢,认定要做的事儿,就是三界众生都认为不能做,她也要做。他爱她的这份特立独行,却也忧她的这份特立独行。她若真这样做了,不知会给她带来什么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