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灯光暗了下去,红色帷幕在观众的注视下缓缓升起,露出了布景。
一个年代久远的化妆间,陈旧的木桌上散落着梳妆道具,舞台的中央摆放着一架风琴,琴盖半掩,琴键被灰尘覆盖,像是很久没人触碰过。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风琴旁边的那把高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身体瘦削,穿着古旧的礼服,黑色长发梳得一丝不苟,脸庞苍白得像是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低垂着头,十指搭在膝盖上,仿佛沉睡了一般。
“……伊莱文?”文煜低声道。
观众席上依旧鸦雀无声,那些戴着半面具的人整齐地坐着,没有人发出哪怕一丝窃窃私语,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们的角色已经确定了。”麦子实扫视着舞台的布景,“这次要演的可能是,剧作家的故事。”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故事。”凌安皱眉,握紧手里的明信片,“没有正式的剧本,没有任何台词,怎么演?”
哈迪森站在舞台一侧,手中的权杖轻轻敲击地面:“即兴。”
所有人脸色一变。
“即兴?”秦雯瞪大了眼睛,“可如果我们演错了——”
“如果演错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哈迪森微微一笑,金色的半面具在灯光下泛起冷光,“那么,女士们先生们,第二幕,正式开始。”
追光骤然亮起,照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
仿佛被唤醒一般,那道瘦削的身影抬起头。他的五官被阴影笼罩,看不清楚,但可以感受到那双幽深的眼睛正盯着台上的演员们。
空气死寂一般地凝固。
“你们……是谁?”伊莱文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透着一丝迟疑与困惑。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凌安向前一步,微微颔首,语调沉稳而带着几分试探:“我们是你的朋友。”
伊莱文的眼神一动,像是在回忆什么,眉头微皱:“朋友……?”
凌安的回答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如果对方认可他们是朋友,或许能够让剧本顺利推进,但如果伊莱文的记忆里并不存在这样的设定,那么他们的表演可能立刻就崩坏了。
短短几秒,仿佛过了漫长的一瞬。
伊莱文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点,他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朋友们……你们是来看我新写的剧本吗?”
剧院内的空气似乎松动了一丝。
“是的。”麦子实反应迅速,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们听说,你的新剧本已经接近完成。”
伊莱文沉默了一瞬,低垂的眼帘掠过风琴,声音有些飘忽:“接近完成……对,接近完成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琴键,发出一声微弱的音符。
“可是,我忘记了结尾。”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低沉的苦恼,像是被某种执念缠绕,无法挣脱。
此话一出,众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浮现出同样的猜测——这场戏甚至这个副本的关键,或许就是让伊莱文想起结局。
“你不记得了吗?欧——上帝呀,那可真是太糟糕了。”文煜接过话,一面表演一面动作,语气里透着试探,“可你的剧本已经写了这么久,结尾……应该有一个雏形了吧?”
伊莱文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风琴,眼神有些空洞:“有过……但它们全都被吞噬了。”
他抬起头,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直视着他们:“你们……愿意帮我找回我的剧本吗?”
众人:“……”我们能不愿意么。
观众席上,那些戴着半面具的人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但隐约可以听见细微的窃窃私语,仿佛在低声评判着他们的表演。
舞台灯光闪烁了一下,凌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道:“你的剧本,被谁吞噬了?”
伊莱文的脸色一僵,嘴唇抖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他轻声回答,声音微颤,似乎藏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但就在这一刻,剧院内忽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钟声。随之舞台灯光骤然熄灭。
啪嗒。
凌安的心猛地一紧,四周的空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秦雯小声问,语气透着一丝警惕。
没有人回答。只有寂静,无边的寂静。
在这份令人不安的沉默中,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谁?”凌安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指攥紧做出防御姿态。
没有回应。只有慢慢逼近的脚步声,低沉而沉稳,像是有人赤脚踩在舞台木板上,每一步都带着轻微的回音。
冰冷的气息,顺着舞台缓缓弥漫。
舞台上的伊莱文,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看上去并不是剧本的一部分,所有人都看见他就在风琴前坐着,可当灯光熄灭的瞬间,他便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彻底消失了。
紧接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灰烬气息。
啪嗒。
又是一声脚步落地的声音,离几人更近了。
一道纤细苍白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手掌张开,掌心躺着一张泛黄的剧本纸页。
“是他的剧本?”文煜不敢动,瞳孔收缩。
凌安抬手想去接,指尖刚触碰到那张剧本,掌心的纸张瞬间化作灰烬,指尖一片冰凉。
与此同时,剧院里骤然响起了一阵窸窣的低语声。
“……台词……要背熟……”
“剧情……不能改……”
“结局……已经……写好……”
声音重叠交错,如同无数亡魂在舞台幕布后低语,潮水一般涌向他们。
“靠拢往后退!”麦子实一把拉住凌安,目光冷峻地扫向黑暗中那只苍白的手。
手臂在瞬间枯萎崩裂,化作了一地碎片,低语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剧院的灯光骤然恢复。
黑暗退散,舞台重新浮现眼前,可伊莱文仍旧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悬挂在舞台中央的剧本封面。
它被粗糙的黑线缝合在剧院的幕布上,上面写着四个歪斜的血红色大字——《无尽戏梦》
“它……自己出现在了那里?”秦雯的声音有些发紧。
“看起来像是它故意给我们看的。”麦子实目光沉了沉。
观众席上的半面具观众依旧安静地坐着,眼眶里空洞幽黑,像是在默默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