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小大夫发挥了主人翁的精神,结结巴巴地问:“你......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
“我还不起钱了,”只见少女低垂着头,眼里似有泪光闪烁,虚声问:“清河兄,你缺仆人么。”
谢清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连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姑娘不必自轻自贱。”
沈溯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总算了然:“女侠你是想说药童吧?”
“呃,对。”星乌挠了挠头,眼睛眨巴眨巴,无辜地看着对面二人,硬着头皮解释,“我这不是看清河兄白日里忙,想着帮扶一二......”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是吐出几个气音。
几个时辰前还说了立马走,现在又缠着人家不放......星乌平生还未做过如此丢脸的事,她向来说走就走,绝不耽搁一秒钟。
唉,都是为了生活!
“......那,你可认得不同药材?”谢清河仍抱有一丝希望,认真发问。
“认得的,认得的。”星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疯狂点头,搭配她面无表情的脸,简直骇人。
只听她继续说:“我知道,白色的是白芷,黄色的是黄芩,青色的是青蒿,紫色的是紫苏......”
沈溯一个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行。”
至少不是色盲。
谢清河心如死灰,靠着椅背,重新用手捂住了眼,“那你明日便到医馆帮忙吧。”
如今他被某人缠着脱不开身,倒不如安稳过一段日子,有人搭把手自然是好的,等医馆的名气大了,兴许白芷她们能注意到......
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不早了,大家快休息吧。”
沈溯熄了烛火,关上窗,出了门。
谢清河躺到心爱的床上,拽着被子翻来翻去,依旧难以入睡。
星乌跃到屋顶上,她习惯了彻夜不眠,此时反而更精神。
恍若从前,她也经常这样呆在高高的屋顶上,或是和亲朋好友赏月饮酒,看天边绚烂的烟火;或是借着树影隐匿身形,窥探任务对象的行踪;或是独自一人,挑灯看剑,作那自由的风。
可她如今发现,月亮不好看,酒也没得喝,空中没有烟火的痕迹,所有的所有,都只是冷寂的夜。
身边唯一的,是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剑。
她很少发呆,可今晚就这么伴着夜色独坐,却也有几分舒坦。
原来她也能拥有这样的时刻,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只是静侯黎明。
身后传来陌生的气息,她也懒得管,任由那人靠近拍上她的肩。
沈溯用很小的声音问:“女侠,不休息吗?明早眼睛痛,抓药会看不清的。”
“无碍。”她瞥了一眼身旁抱膝而坐,歪头看着自己的少年,冷冷发问,“你怎么也不睡?”
“我想谢兄应该睡不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便想试些法子哄他入睡。”
“什么意思?你给他也下那个药了?”星乌眉头一皱,身侧的剑蠢蠢欲动。
“......不是,”他在袖中翻翻找找,先是一把扇子落了出来,后是一张信纸掉了出来,又有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小瓶子滚了出来,最后终于拿出那只许久未用的玉笛,“用这个。”
看他多好,专门取了笛子帮朋友助眠,至于朋友为什么需要助眠,你别问。
一管玉笛横在少年唇边,他的指尖轻巧地按压笛孔,流出一段清远的笛音。
像是虚空中浮动的涟漪,一圈又一圈,荡开宁静的夜色,引来了檐上暂栖的寒鸦,却未惊扰吹笛人眸中凝驻的月光。
效果出人意料,不久,底下便传来平稳的鼾声,看来小大夫最近确实很疲惫。
“你这笛声......确有静心之效。”星乌听着听着也有点精神恍惚,只是她意志力坚定,很难受到外物干扰,遑论她自己也略懂音律,故而不太受影响。
“那是自然,我爹从前身体不好,唯有如此方能入睡。”他叹了口气。
“谢清河是你爹?”少女平静发问。
沈溯被这句呛得直咳嗽。
“你别误会,其实这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玩笑,”星乌盯着他那管精致得不像话的笛子,内心有种冲动引她发问,“笛子挺好看的,有名字么?”
“有的,我朋友取的,叫霜降。”少年唇间泄出一声轻快的笑,言语间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骄傲,“好听吧?”
是一位旧友在信中为他所作——霜降九州共此寒。
那年异常之冷,他在姑苏,而她身在长安,一纸信笺纠缠了两地霜色,碾碎了光阴的褶皱。
星乌觉得自己可能还没从那笛声中回过神,把那二字捣碎了来回品析,只觉喉间一紧,似利箭穿骨。
好似记忆之中,她也为谁取过这样一个名字。
她忘了许多事,却仍记得那人的回信——霖泽千年度桑海。
恰她收到信时,天气回暖,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边落下,潮湿的水汽将整个长安晕成浓淡相宜的水墨画。
读信时,檐角滴落的雨点打湿了纸上墨迹,“桑海”二字揉作一团,恍若时空的交叠。
“哦。”许久,星乌才淡淡开口,“确实好听。”
一说完她就觉得不对劲,仿佛有什么东西挠她的心口,故意惹得她不痛快。
她正欲开口,少年却先她一步张嘴:“女侠,其实我有一事相告。”
“你说。”
“你也知道,谢兄身份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