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李长明的县令,你们可有人熟悉?”星乌俯身凑近桌面,双手交叠而坐,思考道,“如他常出现的场所,和身边人的关系,总之和他有关的,都可以说说。”
小紫以纱掩面,笑道:“哎呀,姐姐我也是刚来姑苏,什么都不懂的。”
召晟挠挠头,呆呆地问:“可你们不是已经调查了三天吗?”
“你懂什么呀?这三天好多漂亮妹妹缠着我,哪有功夫调查这玩意。”
小紫挑了一根丝线在指尖缠着玩,睨了他一眼,似是嘲弄他不解风情。
“......”
召晟不想再跟她多说,陷入沉默。
确定不是你单方面缠着漂亮妹妹吗?
只是,星乌可不信她这话。
她受够了从前的苦楚,如今看一个人,再也不敢在那三言两语里找真意,就连她自己,话也越来越少,什么情绪都藏着掖着,却已习以为常。
这位小紫姑娘,虽然言辞乖张,行止倒未必如此......吧?
星乌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她的手指极为灵巧,略长的指甲不但没把那丝线扯断,反而编织成一个可爱的星形纹路。
意识到星乌在看她,小紫将那图样移到她那边,笑道:“哝,给你了。”
“我......我倒是知道一点。”小红的手腼腆地放在衣袖中,慢吞吞地说,“但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可能我说了也......”
“你说便是。”召晟点头示意。
小红不敢看他们,也不知真假,含糊着说:“听闻前些年,他还是个公认的清官,只是最近一两年才......”
小紫突然“哎哟”一声,笑得直岔气:“男的不就这样,装那么几年就装不下去了。”
星乌连忙追问:“最近一两年?姑苏可发生过什么大事?”
这一两年......她对这个地方确实一无所知。
“什么大事?咱们姑苏民风淳朴,哪来的功夫造孽哟。”小紫抿唇轻笑,不知是调侃还是讥讽。
召晟被这姑娘前后矛盾的说辞激得眉心直跳,一会儿“刚来”,一会儿“咱们”,这都什么事。
小红接着补充:“而且......我听说那位县令最近常常不在府中。”
“我,我前几日去找过,他们都说李县令有要事在忙,赶我走。”
不在府中?那可有点难办了。
星乌思索片刻,继续问:“他家中呢?或是他的朋友,可出了什么变故?”
“他家中?噢——”小紫刻意拉长声线,“倒是有个败家的弟弟,呸,那个色鬼,讨厌死了!”
......方才不还说什么都不知道么。
星乌目光严肃地看着她:“小紫姑娘,细说。”
“他那个弟弟,叫作李长光的,没事就往妙香楼跑,老是勾搭漂亮姑娘,好不要脸!”
小紫轻哼一声,拍打了一下空中悬吊的绸缎出气,那娇嗔的语气也改为了活生生的厌恶。
妙香楼......星乌倒是熟悉的,东西南北,遍布着很多同名的青楼,早已形成一张庞大的丝网,将无数无辜和不无辜的女子网住,她们稍一动弹,便是连皮带肉可怜兮兮掉下来,再没人在意了。
而她之所以熟悉......不提也罢。
最有名的还是长安那家,离葬雪楼很近,有些自暴自弃的同僚,会去那儿“抚慰”身心。
当然,大部分人平日里累死累活,哪有那个心思。
她最恨的不是这些人,而是纵容了他们的人。
说起来,方才有张悬赏令也是......该不会那就是李长明的弟弟写的吧?
星乌想起什么,内心一凉。
那张悬赏令上的“玉棠姑娘”,她大约是认识的——妙香楼当之无愧的头牌。
那些“客人们”的评价,也是如一的称赞。
论长相,确是明艳动人,娇若春桃,尤其是那副无依的可怜模样,轻而易举便激起他人的保护欲。
论性格,冷而不傲,让人颇想征服,若是熟络了,却是温婉可人,叫人想要疼爱一番的。
论才艺,一手箜篌断郎魂,一曲戏词撩心弦;每每登场,便叫无数男子为之倾心。
以上,只是旁人的说辞,若要星乌来评价,那便只有一句话了——一个可爱、可怜又可恨的人。
如那张悬赏令中所言,玉棠与很多人都保持亲密的关系,偏偏都是虚与委蛇,未必付出真心。
沉沦者自然不甘,故心生嫉妒,乃至杀念。
可玉棠最爱的,便是引诱这些愚蠢的男子为其神魂颠倒,再甩袖离开,讽上几句了。
在卑贱的位置,得到了他人卑贱的喜欢,最后能享受的,也唯有卑贱的快乐——能说出这样的话评价自己的,也唯有玉棠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