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做了五年的夫妻,这五年里他自认对她也是尽心呵护,未曾有过半分让她受委屈的地方,他将他所拥有的一切珍宝都捧到了她面前,那么这五年来她是否有所被他打动呢?
五年前,借着她失忆的时机,他设计娶了她,让她糊里糊涂地做了他的妻子,当年他就心知肚明她对他并无半分男女爱慕之情,那么五年后呢?一切会有些许好转吗?
周奉疆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但此刻拥她在怀,夜夜与她同床共枕的人是他,他已然满足,不敢再多奢望贪图什么,并没有再将这个问题多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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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州司马、颍川公主的驸马韩孝直在三日后就匆匆离开了长安,背负皇命在身,一路匆匆赶往南地交州一带而去。
至于那天夜里,媜珠和皇帝之间闹出的那点小脾气,早在第二日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不两日后,皇帝再度要求她侍寝,向她索欢,她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也的确没有再说不。
那一夜,忽然在某一刻,她望着身上的男人,心中涌起过巨大的陌生感和异样感。
但是不知为什么,很快,她的身体便强迫她忘记了这种不安的感觉。
龙章元年的十月很快到来,在十月初小雪的这一天,魏都城长安夜果真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天的细雪,虽然雪花不大,但是刺骨的寒意还是陡生了出来,让媜珠也不由觉得手足发凉。
皇帝说她身子不好,气血有虚,不再叫她经常出去走动了,只让她待在椒房殿里烧着蜜碳暖暖手足,还让太医署的医者们变着花样煮了人参水、灵芝汤来给她补身。
他不再召她冒着冷风跑去宣室殿陪他用午膳,有时他有空,便会亲自回椒房殿里陪陪她,若是实在政务繁忙,那便作罢。
他每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她,仿佛一到了天气开始转寒的时候,她就多么娇气脆弱一般。
但媜珠仍然每一年都会提出一点小小的抗议:“陛下,妾并不至于娇柔至此,陛下为何如此为妾身悬心?眼下才方十月初,您就不让妾多出去走动,等到了冬至入九的时候,妾难道要被塞进熏笼里捂着吗?”
皇帝听到她的嗔怨和不快,眉目间却浮现一点淡淡的宠溺的笑意,他哂笑了下,伸手抚了抚媜珠的脸颊:
“朕若能真的把你乖乖塞进熏笼倒也好了,便可省去朕许多份伤神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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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对她的宠爱从未削减半分,甚至一直都是只多不少的,但光靠着这份宠爱,尚不足以打发媜珠在这重重深宫高墙之内的漫漫长日。
冬天一日更比一日寒冷,而媜珠的日子也越发无聊了起来。
——尽管她从前都是这么度过的。
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无聊,没有人相信这样尊贵的女人居住在雕梁画栋的金殿玉阙中也会有她的不快乐。
就连皇帝都曾经跟她说过,她的皇后私库里存着数不胜数的金银珠玉,随珠和璧,奇珍异宝,她拥有南海的珍珠珊瑚,南诏的象牙骨扇,新罗的鱼牙绸,逻些城的草红花,哥勿州都督府进贡的狐熊貂氅……
他让她无聊时可以一一把玩这些物件,用这些物件来陪她解闷,足够她打发时日。
但媜珠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死物。
虽然她不在意,可是她也不能告诉皇帝,她只能装作听懂了的样子,让皇帝对她的反应感到满意。
今年媜珠的百无聊赖和往年相比,又稍显不一样了。
往常,她冬日里还可以召见那些宗族女眷们入宫来陪她说说话,陪她玩一会,但是今年却不大能管用了。
颍川公主怀着身孕养胎,又为她征战在外的丈夫焦虑悬心着,媜珠自然不好打搅她。
至于穆王妃……受了上次那件事的牵连,恐怕她以后都会害怕单独见这个皇后吧。
于是媜珠也不好意思再去寻她。
说起来,尤其是因为上次穆王府受到皇帝申斥后,不知道是不是媜珠的错觉,之后其他公主和王府的几位王妃们再入宫的时候,她们各个都是屏息凝神,对她这个皇后小心得不得了,甚至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唯恐说多错多,祸从口出一般。
媜珠隐隐怀疑,她们大约都知道了点穆王府的事情,不想再步穆王妃的后尘,为了明哲保身,都在暗暗地疏远她这个惹不起的皇后了。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情低沉了很久。
不过她面上掩饰得很好,既不曾让皇帝察觉,更没有亲口告诉皇帝。
因为她知道皇帝对她有多重视,只要她将她的这些不快告诉皇帝,皇帝定会重重责罚他们。
她不想为了她的事再大动干戈,再去连累了其他人。
面对那几位王妃公主不着痕迹的客套和疏离,她也无法在心里怨恨她们。
想到这些,媜珠叹了口气,静静地伏在铺了一层厚厚黑熊熊皮的檀木美人榻上,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缀在她乌发云鬓间的凤冠金簪,似乎也因此变得黯淡了些。
——如果她从来都没有失忆过就好了。
这个念头便是在此时浮上了媜珠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