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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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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媜珠召见母亲和婶母时,她娘家亲人的客套、恭敬和疏离,已经让她内心受伤失望过一次了。

这一次,大约是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所以当媜珠第二日下午在椒房殿里见到她的两位兄长时,不管她的兄长对她是什么反应和态度,她的内心似乎都是平静的。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是在哪一刻察觉到的不对劲?在哪一刻终于做实了自己心底一直不愿意去承认的猜想呢?

亲兄长赵奂沦、堂兄赵奂溪恭恭敬敬地站在媜珠跟前数十步开外的地方,还未入椒房殿正殿,二人便诚惶诚恐地向媜珠跪地叩首请安问礼。

他们也是惧怕她这个皇后妹妹的。哪怕在让宫中宦官召他们进宫时,媜珠已经一再强调过今日只是兄妹小聚,不必多礼,随意即可,然而他们却还是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处逾矩。

媜珠看着他们清瘦如竹的身形,看着他们那样温润柔和的神态,忽然间就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多问了。

只是一眼,不需要任何的试探和犹豫,她就知道自己梦里的那个“兄长”绝对不是眼前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两位兄长起身后,媜珠请他们入内小坐,开口还是先问起了她的父亲赵国公近来身体如何。

赵国公世子赵奂沦赶紧颔首道:“劳娘娘惦念父亲,父亲身体素来康健无忧,也皆是陛下和娘娘的福泽庇佑。”

看他提起自己父亲时那一副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样子,便知道他极为敬重尊长,生生就是世家大族里自幼被儒法尊卑规训得老老实实的大孝子。

那么梦里的那个兄长是怎么跟媜珠,提起她的父亲的呢?他说的是,

——“你父亲死了,如今长兄为父,便该由我来管教你!”

媜珠猛然想到了这一点。

梦里的那个男人曾经说过,她的父亲已经死了。

她是没有父亲的。

正是因为没有父亲,所以“长兄为父”,面对他对她的种种|专|制与掌控,她才无法反抗。

*

还有两日就是除夕了。

这个年节宫里过得格外热闹,椒房殿内外更是被装饰一新,看上去一派花团锦簇,是极喜庆的氛围。

今日早晨,皇帝还带着媜珠一起换了他们寝殿内殿两根梁柱上贴着的对联,他同媜珠各题了上下联贴在左右,写的是“花间金屋藏娇色,镜中双璧照夜长”,用以谓他们帝后夫妻情意极深。

殿内还烧着温暖的银蜜炭,已然是温暖如春,媜珠身上还披着一件孔雀织金裘,其实甚至还觉得有些热了。

但好像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媜珠浑身再度被冰冷的寒意笼罩,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梦中的那个冬夜里。

媜珠什么都没再多说,只是随意问候了几件家中的琐事,而后赏赐了一些节礼,便叫他们回去了。

这一次,她除了终于意识到她梦中的那个兄长另有其人之外,更是乍然在心里领会到了另一个事实。

——她真的是赵氏女吗?她真的是北地冀州名门望族赵家的女儿吗?

梦里的人告诉过她,至少在她当年第一次出嫁时,她的父亲就已经过世了。

而如今的赵家,老爷子、赵国公和赵国公的兄弟,他们父子三人都还康康健健身体安泰的,……她的父亲不可能是赵家的任何人,她也不可能是赵氏女。

难怪这些年里,她总觉得自己和赵家人根本亲近不起来,难怪她所谓的生母襄国夫人提起她幼年的往事时几乎都是含含糊糊,说不出什么清晰的细节来。

那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来自哪里?

她的父母、家族、兄长,又到底在何处?

说爱她的人,为何又以金屋筑笼,将她蒙骗在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皇帝……周奉疆,他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

赵家兄弟二人刚踏出椒房殿,媜珠平素喜欢抱在怀里的那只金丝猫跳下了房梁,竖着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跳进了媜珠怀里撒娇。

此猫乃波斯国商人兜售过来的的番猫,因其双眸异色,如同金银,一向被视为祥瑞,也叫狮猫儿、波斯猫。

后来皇帝随口说了一句,说叫波斯猫不如金丝猫喜庆,宫人们后来遂都改称金丝猫。

媜珠的这只金丝猫是只母猫,性情同她的主人一样温顺,名叫“灿娘子”。

灿娘子在媜珠身边也有三四年的光阴了,它是前楚宫里养的御猫,后来前楚皇帝仓皇弃宫城而逃,这些名贵的猫儿狗儿无人问津,就不知辗转到多少人的手里了。

周奉疆那时在外头打仗,是旁人献给他一只,他转手命人送给了媜珠,说是怕她一人在家中无聊,用这猫来讨媜珠欢心的。

媜珠眼下心里装着这样大的心事,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心情应付灿娘子的撒娇,只是一边神游在外,一边一下下木楞地抚着它油光水滑的毛发。

灿娘子有些不满媜珠的敷衍,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喵喵连叫数声,不停地甩着柔软的大尾巴蹭她。

媜珠蓦然低头望向灿娘子,忽然从它这般懵懂无知的天真眼神里想起了它的身世。

灿娘子的母亲,就是当年波斯商人从远洋海外带来的“番猫”,灿娘子是出生在波斯商人的船上的。

前楚时,设置市舶司对这些番邦异兽收取税钱,规定“番猫每只税钱百文”,名贵异种的猫儿甚至还能收取百倍税钱的。

波斯商人们想要带着这些波斯猫来到中原售卖,但是又无法支付所有波斯猫的税银,于是见灿娘子的母亲有些老了、丑了,恐怕就算卖出去,也还不值交给市舶司的税钱贵,索性就把那只可怜的母猫扔进水中溺死,带着它所生的一窝猫崽儿进了中原兜售起来。

其中的一只猫崽,就是灿娘子。

灿娘子自己的“身世”这般坎坷,出生还未满月生母就被人虐|杀,但这并不妨碍它的性情温顺,天真烂漫,而且十分黏人,最喜欢缠着人撒娇。

就算周奉疆在的时候,偶尔它去缠周奉疆,他也能敷衍地陪它玩一会。

因为它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如果它知道它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那它还敢这样黏人么?

媜珠听人说过,山林间的那些幼兽,若是其幼年时亲眼见到自己的母亲被人猎杀的话,待其成年之后都会很有警惕性,会远远地避开所有人;

若是遇到熊、狼、虎之类猛兽的幼兽长大了,它们甚至还会去寻人复仇的。

灿娘子之所以没有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它什么都不懂,因为它一直都被人“蒙蔽”么?

那些波斯商人在把它卖出去之前,对它也是很好的,喂它吃羊乳长大,把它打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甚至还给它准备了许多玩具玩。

在它眼里,这世上大约就没有坏人罢?

媜珠忍不住想一想,有些伤秋悲春地感慨,想着自己和这猫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一样的可悲之物罢了。

同样是因为想不起自己的从前记忆,所以她整日浑浑噩噩,似乎十分幸福地活在这深深宫苑之内。

佩芝候在一旁伺候着,见媜珠脸色又不大好看,有些落寞不快,连忙追问她这是怎么了。

媜珠状似随意地轻叹了两声:“没什么,只是如今见兄长们也都无趣了。从小总和他们混在一处玩,皮得跟猴子一样,现在都再也不能了。”

佩芝大约并没当回事,还安抚她说:“这都是自然的,娘娘如今是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国舅爷们哪里还敢对娘娘如儿时一般没大没小?”

这几日里媜珠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多少时间再留给她多愁善感的,内司省里的人一趟趟地到椒房殿来,处处总有些让她拿主意的地方。

媜珠一桩桩一件件应付下去,大半天的辰光很快便打发走了。

因为每逢这样的大节令,总免不得要给宫外的宗亲国戚们赏赐些节礼,例如赵国公府、穆王府、颍川公主府之类的。

媜珠想起如今这些王妃公主们膝下多有些年幼的小孩子,所以还额外精心准备了些赠给小孩子们的除夕节礼。

有一种琉璃灯盏,以八面琉璃拼接而成,琉璃灯罩上还雕刻着凤凰蟠龙、孔雀瑞兽之类的图案,内里有烛台,可置烛灯,看上去华美漂亮,是小孩子们会喜欢的玩意,若是等上元日时拎出去玩,还不知多夺人眼球的。

媜珠叫佩芝去翻了翻她的库房,清点出来这样的琉璃灯还有几十盏,足够她赏人的,便叫人取出来些,一一赏给那些王妃公主们膝下的小孩子。

颍川公主自己和驸马韩孝直生有一子一女,媜珠赏给那两个孩子一人一盏,只是忽然间想起颍川公主的妯娌冯氏和她同居公主府,冯氏膝下也有两子。

而冯氏的丈夫、韩驸马之弟,如今也征战在外,想起一来她现在一人操持家事十分辛苦,二来也不好叫她的孩子届时眼红颍川公主的孩子们有新奇玩意,于是便额外多赏了公主府两盏灯,意思是分给冯氏的两个孩子。

媜珠一面在账册上勾了出来,一面又回头低声叮嘱了一声那内司省的女官:

“我隐约听说颍川公主的妯娌似乎和公主不是太合得来,可是到底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到时候去公主府里,亲自和公主说一声,叫公主出面把这灯赠给冯氏的孩子,兴许冯氏领了公主的情,也能念几分公主的好处,一家人也能多和气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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