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轻脚步循着树走了两步,却发现此人正呆呆地抬头望着树梢,日光正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留下点点光斑。
陈遇松了一口气:“你来了怎么不直接进屋?”
后半句是:在这里装神弄鬼——陈遇没好意思说,毕竟道纪的轻功,他发现不了倒也正常。
道纪微微侧过头来看他,眼神像沾染了日光的暖意:“第一次来,又不好走正门……”
陈遇朝着他笑:“然后就在这等我发现?”
道纪心虚地转过头去:“怕吓着你。”
他来不能走正门,国师拜访又是一场轩然大波,结果居然只好翻墙进来。
常抱怨陈遇和玄澄子来国师府不走正门,如今轮到自己不走正门了。
“确实吓着我了。”陈遇走到他身边,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东西。
“这树栽了很久了吧?”
“宅子是陛下送的,来的那天这棵树就在了,这几年又长高了些。”
“嗯。”道纪收回了目光。
“有什么特别的?”陈遇好奇,走到一半被树吸引住了,道纪实乃第一人。
“在少阳山上,我的房前,也有一棵无患子树,亦该结果了,人了秋,果实会变成棕黑色,从树上掉落。”
这相似的场景让道纪有些安定,他常在树下参悟,偶尔还会被果实砸了脑袋。
“也会有人摘了果皮当皂角用吗?再把果实做成手串。”
道纪愣了愣:“没有……是谁这么做过?”
陈遇的表情理所当然:“燕柠啊,她还会把无患子和何首乌、侧柏叶什么的熬煮,说是去垢、洗头去风,一到季节,贵人们都抢着要,供不应求。”
道纪笑了一声,叫陈遇听了个分明。
循着话头,陈遇又道:“如今是果实满枝头,再过一阵,就要被薅秃了。”
“当应再加点旱莲草、老姜、灵芝,还有生发的效用。”
陈遇一点不怀疑道纪其实有个做游医的梦,他和燕柠一唱一和,比太医院的老头还能聊。
只是知道道纪不是特意跑来和自己聊生发剂的,陈遇问:“有事儿找我?”
“嗯。”
“进去说吧。”见他踌躇,陈遇说道。
“不必了,这里亦没什么人的。”道纪好似要在树下生根发芽,一步不动地抬头望着什么地方。
“你想见陈惘吧,他在燕柠的医馆柴房里。”
陈遇猛然回头,一双明亮的朗目和剑眉皱成一团,“什么?”
“玄澄子抢的人,”道纪轻叹一声,“不是我吩咐的,此事是玄澄子自作主张。”
“……他,他怎么想的?”陈遇脑子里嗡嗡响,玄澄子把陈惘抢了就跑?这是什么逻辑?
道纪心虚道:“他应当什么都没想。”
陈遇揉了揉眉头,这事儿看起来有些大条了,玄澄子显然是好心办了坏事。按照玄澄子脑子里的逻辑来想,他应该还会同道纪邀功。
只是倒霉了陈遇,他无奈道:“这看起来像是我指使玄澄子去抢的人。”
道纪悲悯地点了点头:“你的嫌疑最大,玄澄子没想这么多,所以还得想办法排除你的嫌疑。”
这下是一愁未过又添新愁,愁得陈遇一时都不知道先愁什么了。
“那萧云何没发现是玄澄子的霜剑吗?”
“这他倒是想了,他使的是别人的武功,此人在江湖上亦有些名头,怕是要有麻烦了。”道纪伸手,轻抚过垂至面前的无患子树叶。
无患子的树叶细且长,紧密地排列,树叶一多便层叠成荫,颇有雅韵,他尽量平静地告诉陈遇这些麻烦事,因为陈遇看起来相当焦躁。
“是谁?”陈遇问道,“此人可收买否?”
道纪怔了怔:“离剑宋逸兴,似乎是个爱财爱色之人。”
陈遇终于提起点劲,这对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我马上派人去联系他。”
道纪忙阻拦:“不用了,他和陈惘一块儿都被玄澄子绑了。”
“……”陈遇痛苦地揉烂了自己的眉头。
不是,江湖上盛传霜剑玄澄子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嫉恶如仇……目前看来玄澄子和这些评价毫无关联。
这真的是一个人吗?
“我可真是多谢他的好心了。”陈遇咬牙切齿。
但还好玄澄子这灵机一动的想法不全然坏事,如果能收买人心,此事便有了转机。
自古收买人心便是官场惯用的手段,既已经身处囹圄,就无可避免用上这些龌龊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