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真的很想揍他。”
两人从柴房里出来,道纪阴沉个脸,脚步沉重地走在院子里。
陈惘愿意说的不多,他本就不愿意见到陈遇,也和道纪不熟,怎么可能和他们全盘托出?
“嗯?”道纪才意思到陈遇是在和自己说话。
“没什么。”陈遇知道他心里想着正事,无心闲聊,事到如今急也没用。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把陈惘放回去吧?”道纪问,他这师侄真是兴致所至,给人添乱。
“徐亨和萧云何那边丢了人,现在应是气疯了。”
道纪蹙眉道:“但陈惘丢了,于你而言是件好事。”
陈遇摇头:“不全是。因为陈惘丢了,我的嫌疑最大,徐亨想必会拼命攀咬是我做的。”
“但他没有证据。”
“他现在确实没有,但我方才在来的路上,见到胡泰带着两队官兵,朝着这里来了,恐怕是怀疑我们会藏人。这里不宜久留。”
“可如今的情况,要把陈惘藏去哪呢?”
“不能在皇城里待着。”陈遇说道。
两人对这点自然毫无异议。
陈遇思忖片刻:“只能先把陈惘带出城,去津渡,坐船离开,藏去偏远海岛,再做计议。”
“他会愿意去?”道纪颇为怀疑陈惘这个脾气,还没到津渡,在路上就要想着逃跑了。
“管他愿不愿意,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条件。打晕了送去就行。”
道纪想燕柠的医馆最不缺的就是蒙汗药了,还不到要打晕的地步:“让玄澄子带他去。”
“趁着夜色,今夜就动身,但我和羽林卫没法派人跟着。”
到这个时刻,陈遇已然相当冷静,他本是在战场上指挥众军的,什么军情急报没见过,少有惊慌的时刻。
道纪的安危倒时常令他辗转反侧。
他又叮嘱道:“让玄澄子继续乔装成离剑宋逸兴,以免被认出来。”
如此危急之时,能商量出个临时的对策,陈遇已是满意,况且玄澄子的武功高超,真要遇上巡逻的官兵,脱身应是不难。
道纪对此没什么经验,只是安静地听他说话。
“我去拿点燕柠的蒙汗药,省得他在路上惹是生非。”
道纪略有些意外,觉得陈遇和陈惘明明天性不合,却又是兄弟,在一起共事的时候多少有点互相折磨对方的意思。
陈惘是一点没给陈遇留情面。
陈遇对陈惘下药,也没有一点心里负担。
难道他们以前在北陈营时,也是如此的……生疏冷漠吗?
还是边境、皇城遥遥两隔,这些年已经消磨掉了两兄弟在回忆里的感情?
道纪却不知道了。
陈遇先一步离开燕柠的医馆,从一道围墙的隐蔽后门里小心翼翼地离去,却没想到有一道在对面街坊里的目光,早就牢牢地注视着他。
道纪则准备和玄澄子趁夜离开,大白天背着个被迷晕的人,着实太像匪徒了。
再之,道纪还是对玄澄子的行事心有余悸,所以准备与他同行。
为此他还特意又问燕柠要了一套素布衣。
“那宋逸兴怎么处置?”玄澄子盯着一脸惊恐的离剑,颇有些忧愁。
“此事结束后,陈遇让人会送来一大笔钱,让宋逸兴想办法去南疆避祸吧。”
道纪在陈遇离开前已经商量好了:“风月楼会在坊间放出消息,宋逸兴和萧云何有旧怨,碍于皇子身份,在皇城不敢放肆,这次找到了机会,打伤萧云何,劫走了人质。”
嘴里被塞了一团臭抹布的宋逸兴说不出话,异常惊恐且疯狂地摇着头,打伤皇子?什么皇子?谁是皇子?谁打伤的?
“风月楼……还能听你的使唤?”玄澄子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托你的福。”道纪揶揄道。
玄澄子可不想接这个话茬,于是道:“那就让陈惘这么走了?”
“就如此一逃了之,虽会引起陛下和徐亨的怀疑,但总比陈惘被带上殿、关入天牢要好,募兵的罪,恐陈惘担待不起。”
“嗯……”玄澄子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政事,“那你为什么还如此愁容满面?”
道纪一怔,是啊,如果此事就那么简单地被他们二人掩盖,自己算出的那天卦又算什么?
天卦既出,便不可能再有谬误。
他一直在想,还有哪个环节是自己没想到的,这个既定的结局会在哪里峰回路转地被打开?
为什么卦象只是两句猜不透的诗,却有那么多种解读的方式?
就算有了天卦,那一方小世界上只是隐晦地显露一些征兆的预示。
自己入局已深,还无法改变解决的话……道纪心下不安,若此事顺利,那自己所承担的改卦的天责未免太轻了些。
太轻了……吗?道纪望着燕柠的医馆,这里已然变成了他熟悉的地方,煎药的炉子、冰凉的窖井,还有被随意放在院中药碾药的器具。
还有自己和陈遇的……关系。
如若这些还不足以消弭一场灾祸,道纪还要付出什么呢?
道纪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