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榆连忙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床头,单手托着卫东隅的腰,让他靠在肩膀上,再小心地把水喂到他的唇边。
卫东隅有些不适应被如此照顾,挣扎着想起身,却不料腰间一软,重重扑在李榆怀中。
李榆急急按住他,“师兄,张长老吩咐过,你现在不宜多动。”
卫东隅抬眸定定看着李榆,片刻后才就着李榆的手把水喝了,一连喝了好几杯才停下来。
温水入喉,驱散了喉间隐隐的灼烧感,卫东隅觉得舒服多了,经脉之间的灵力渐渐恢复,卧床多日带来的酸痛慢慢散去。
张长老用药不吝啬,卫东隅的精神头意外不错,一点也不像重伤初愈的人。
李榆把一个枕头塞到他腰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倚上去。
方才被噩梦惊醒,卫东隅心中牵挂李榆的安危,无心注意周围。此刻放松下来,正好抬眸打量房中的环境。
其实也没什么好打量的,这是他从小到大住熟悉了的,房内的摆设他闭着眼都能认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床头的案几上摆着一本翻开了的书,封面上写着《阵法详解》,内页上笔迹凌乱地写着主人的见解。
卫东隅向来对阵法不感兴趣,房中少见此类书籍,这本书的主人是谁显而易见。
李榆洗完杯子回来便看见卫东隅盯着书上凌乱的注解,他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合上书,顺手把案几收拾整齐。
李榆难为情:“我写着玩的。”他看书虽然快,但总归没正式练过写字,写的字歪七扭八的见不得人。
“不会,很可爱。”不知是说字还是说人。
李榆不欲与他讨论自己的字,主动说起卫东隅昏迷之后的事情。
卫东隅听到公仲庭逃走之事,神情微动:“公仲庭栽了个大跟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卫东隅感觉公仲庭在酝酿一个极大的阴谋,在魔鬼林公仲庭应当是想灭口,才没有掩饰身份,如今人没杀掉,还暴露了身份被红莲岛拿住把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不知道他的阴谋是什么,如今又藏在哪里?
李榆听出卫东隅话中的担忧,心中懊恼,他本是想转移话题才提起这些的,岂料弄巧成拙,让师兄在病中就开始为他操劳。
“师兄,”李榆迟疑地叫了一声,随后便像豁出去一般,神情严肃、语速飞快:“师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了。你是红莲岛的未来的继承人,是红莲岛未来的希望,如果你出事了,岛主和我......们都会很伤心的。而且我并不值得你把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这些都是李榆的真心话,天知道命悬一线的时候,他多希望在公仲庭手下的是他而不是卫东隅,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卫东隅死在他面前。
虽然岛上都知道卫东隅是为了救他受伤,但没有怪他,可是他的心中过不去,这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师兄这么好,不应该为了轻贱的他而丧命。
李榆相信按照卫东隅的后招,如果不管他,即使需要付出一些代价,肯定能从公仲庭的手中逃脱。
对上卫东隅冷峻黝黑的目光,李榆莫名地觉得此刻的卫东隅心情有些不佳。也是,任谁拼命救人,在刚醒时却被被救者指责都不会高兴的。作为既得利益者,他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一些伤人的话,可是——
李榆目光闪躲,语气却是坚定的:“师兄,你救了我,我说这些话可能会伤你的心,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你挡在我身前,你不知道你晕倒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到最后,李榆的喉咙像堵着一块巨石,哽咽得说不出话,他狼狈地转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卫东隅本来是有些生气的,气李榆的自我轻视。秘境中救他、带他回红莲岛、处心积虑为他谋划、帮他拜入红莲岛甚至不惜性命救他,换来的就是李榆对自己的轻贱?瞧瞧,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他的命贵重?难道他卫东隅见个人就会对他好?他竟不知道李榆竟然轻贱自己至此!
可是对上那一双通红的桃花眼,那股怒气忽然就散了。结合紫武山众人和公仲庭对李榆的态度,他曾猜测过李榆在紫武山过得不好,可如今看来,那段日子也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不知道是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能把一个人磋磨到意气全无。
思及此,卫东隅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罢了,慢慢教便是了,他年纪还小,总归能掰回来的。
卫东隅的手搭在李榆肩上,问:“哭什么?”
他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把李榆的头掰转向自己。常年练武的手并不细腻,粗粝的指腹擦过李榆莹白的脸颊,带起一阵阵战栗。
李榆顺着力度倒向卫东隅的怀中。
没多久,卫东隅便觉得怀中一阵泅湿。
少年扑在他怀中无声地痛哭,抓住他单衣的手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他在哭这十几年来遭受的不公,哭命悬一线的恐惧。又像是心有归处的宣泄,找到靠山的宣泄。
卫东隅心中的感觉莫名。少年的泪带着温度,那温度不高,却一直灼烧到卫东隅的心底。
卫东隅能感受到李榆心中的恐惧和悲痛,虽然意外于少年对他的依赖,却没有说什么,只单手拥住他,像哄孩子一样在他背后轻拍。
“没事了,师兄不是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