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被刺杀的消息传到东宫时,贺归辞正换完衣衫要赶去军营,因是大年初一,他作为储君要代表皇帝犒赏三军。
闻得谢宜出事,他登时面色一沉,当即命冯侍官备马,要立刻赶去郡主府。
沉扬忙拦下他,肃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倘或您现下赶往郡主府,势必会迟了军营犒赏,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可今儿午后云王已回京,犒赏三军必将到场,您若不按时过去,云王势必代劳,届时陛下会如何看您?何况属下已经打听过,郡主毫发无损,且安然到府,您明儿再过去看她也是一样的。”
他说得急切又严肃,似是生怕主子会不顾大局偏要过去。
贺归辞凝眉思量半晌。
谢宜比之权势,终究是矮了半截,他点点头,淡声吩咐:“罢了,便依你所言,明儿再过去瞧她。”
贺归辞犒赏完三军回来,已是深夜,再过去郡主府只怕是不能了。
次日一早,因记挂着谢宜,他洗漱完还没来得及用膳便匆匆赶了过去。
却可巧听到谢宜和贺序白同桌而食,还没临近殿门,谢宜那道洋溢着欢乐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本王似乎来得不巧啊!”
男人忽然阴沉着脸进来,空气中旋即弥漫着一股酸醋味,倒把谢宜唬得一跳,唇边的笑下意识便收起来。
过来通禀的侍女跟在贺归辞身后,一脸的为难和惶恐。
谢宜登时便猜出来了。
定是他不准人通禀。
谢宜正欲解释,谁知她还未说话,那一脸悠闲地坐在圈椅上的人却先她一步,淡声道:“自然是不巧。我朝素来最重礼仪孝道,皇叔和未来的皇嫂正在用膳,太子见了,该事先遣人进来通禀一声,征得皇叔和皇嫂的同意后,方能进来问候,这才是礼仪之道。”
经谢宜昨儿打了一圈太极,贺归辞的心情原已好了些,纵是看到她和贺序白笑得那般开心,率先涌上心头的也只是庆幸她没事。
然现下听到贺序白一口一句皇叔,一口一声皇嫂地说着,他的脸愈发沉,垂在腰间的手顿时青筋暴起。
看到贺归辞眸底涌起的滔天怒意,谢宜忙站起来,朝贺归辞笑道:“归辞哥哥,这时候你怎么来了?可有用膳?若是不曾,便留在这儿和我们一块用些吧!”
听到谢宜的温言软语,男人眸底的怒意方渐渐褪去,他正欲回句“不必了”。
谁想贺序白却嗤的一声笑了,道:“太子脸红筋涨,气血足得很,必是用......”
“宁王还真是打错算盘了,真是不巧,本王确实还没用膳。”
贺序白话未道完,贺归辞便冷笑着打断他,一面走到谢宜左手边坐下,一面熟门熟路地吩咐容芷:“容芷,给本王添副碗筷,阿宜府上的厨子,本王素来吃惯了,今日胃口也好得很。”
他言语里满是挑衅。
两人的交锋冷冽锐利,偌大的一张餐桌仿佛硝烟四起的战场,若是眼神能成化剑,只怕这叔侄俩都已身受重伤了。
谢宜头疼至极。
她最不喜的便是这两人碰上了头。
回回都杠个没完。
***
容芷提心吊胆地命人将碗筷取来。
那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为着谢宜爱吃海棠如意糕,每隔几日容芷皆会命膳房做一碟子,一碟子四块,这糕点不大,谢宜总能一顿吃完。
现下碟子里只剩了最后一块。
贺序白拿起筷子,伸手去夹那最后一块海棠如意糕。
“啪!”
谁知他才堪堪将糕点夹起,一双筷子陡然从眼前划过,在场诸人只听得一声“啪哒”,原在贺序白筷子上的那块海棠如意糕转瞬就掉回了碟子里。
贺归辞扯开唇角,得意一笑。
迅速地将糕点夹起。
不想对面的贺序白筷子一扬。
又是一声“啪嗒”。
海棠如意糕复而掉回碟子里。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两人心照不宣地抬眼对视了半秒后,如鹰隼般的目光皆朝那海棠如意糕望了眼。
下一秒,一个筷子往下一戳,一个愈加迅速拦截。不过辗转几个回合,两人已用筷子在那水晶玛瑙碟子上空大战了三百回合。
瞧那两人不抢到便势不罢休的样子,谢宜立时横插一手,正要连碟带糕端了到自己面前,谁知两人抢顺了手,眼见碟子被顺过去,看也不看便使劲儿往下一戳。
“砰!”
他们使劲戳过来,谢宜一个没拿稳,那水晶玛瑙碟子连着糕点一块摔落在地,生生碎成了几半。
“啊!这......这水晶玛瑙碟子是姑娘最喜欢的,还是旧年姑娘求了太后好久才得的,仅此一个。”瞧见碟子碎了一地,青榆霎时瞪圆了眼,不由得惊诧出声,愈说到后面声音逾发小。
空气再次凝滞了片刻。
谁也不敢率先说话,都只暗暗地抬头瞥了眼谢宜作何反应。
这水晶玛瑙碟子虽碎成了几片,然仍能依稀看到其色白如泉,清明而莹,在窗隙里透进来的日照下仿佛含着五光十色,淡粉色的海棠如意糕配上这碟子,犹似春暖花开。
谢宜喜欢用好看的碟子盛东西,只因纵是开始时没什么胃口,若见了好看的碟子配上膳食,也必能尝上两口。所以她得了这碟子后便特意交与容芷,当时还嘱咐她务必要好生保管。
谁知今日却......
一面思量,谢宜只觉怒意愈发盛,敛了眸登时站起,将那两人一把拽到殿外,旋即“啪”地一声关上门。
隔着门,谢宜厉喝:“你们爱吵爱闹,别在我屋里,我这殿小,供不起你们这两位大爷。”
贺归辞闻言,一下慌了神,上前攀着楠木隔扇门,脱口道:“阿宜,原是我的错,不该和一个疯子论高低,我明儿就派人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水晶玛瑙碟子给你,你且开开门。”
贺序白兀自立在一旁,闻得“疯子”二字,他抬了下眼,毫不留情地冷笑直言:“太子愚钝,方才青榆姑娘不是说了么?仅此一个,也就是说这碟子便是在太后宫中也寻不到第二个了,你纵是有材料烧个一模一样的,便是外表相似,此碟也非彼碟了。”
贺归辞被他呛得如鲠在喉,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少在这说风凉话,别忘了,此事你也有份儿。”
贺序白负手而立,回怼:“太子也别忘了,原是本王先起的筷,却是你先动了手。若说有错,也该是你承担得多些。”
“你......”
都赶出门了,那两人还喋喋不休地吵个没完,谢宜当即打开门,佯装怒极地扬声道:“我不必谁来赔,大过年的,你们两个让我清静点行不行?别在我门外吵个没完没了,若再让我听到一句,你给本郡主立刻搬出去,太子往后也别再登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