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惠县主得了信儿,立刻欢天喜地地赶了过来。
“王妃!”她眉眼弯弯地福了一礼,迫不及待地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哗啦一声抖开件银朱色骑装披风,金线绣的云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献宝似的将披风就往王元妦肩头比划。
“这可是我特意让江南绣娘赶制的,用的是最轻软的云锦。等您穿上它策马扬鞭时,保管让那些个夫人小姐们看直了眼!”
王元妦接过披风,手中抚摸着柔软的料子,也不禁笑了:“谢谢,不过你还惦记着骑马的事儿呢?”
她望着昭惠明媚的笑靥,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娘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夫人带着同龄的小姐来府上做客。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是很懂什么是手帕交,后来娘亲病逝,继母入府,她连自保都需小心翼翼,哪还敢奢望什么闺中密友。
如今看着昭惠毫无城府的模样,王元妦忽然觉得,原来世上还有这样明媚快活的日子。
一切因为江焠,她没说,可心底那片荒芜了多年的地方,确确实实因他而生了新绿。
昭惠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宫宴上都说好了,而且王妃你看,这披风岂能教它挂在架上吃灰?”
她正要接着说,忽然看见一团晶莹灿灿的小东西扑棱着翅膀朝这边飞来,睁大了眼:“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鸡崽儿?”
小凤凰闻言,在半空中气得直打转,塘渣都快掉了:“放肆!吾乃九天之上的神凤!你这凡人好生无礼!”
昭惠乐不可支,伸手要去抓它,小凤凰却灵巧地振翅一闪,歪着脑袋警惕地打量她。
王元妦发现昭惠好像并不惊奇,之前还主动跟她提起报慈观妖怪。
想来这些神鬼之事,于她而言不过是自幼耳濡目染的寻常。
这世间原就分作两重天地。她活了这些年,却一直徘徊在那无知无觉的表象里。
“这小家伙是在珍宝阁抽盲盒得的。”王元妦解释道。
“原来是珍宝阁的盲盒啊。”昭惠像是想到了什么,气得跺了跺脚,“别提了,那掌柜的还说什么十连抽出珍品,结果上次花了好多钱尽是些破铜烂铁,连个会动的都没见着。”
说这话,她突然眼睛一亮,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王妃,珍宝阁那些玩意儿算什么呀!妖市开张,我带你去开开眼。那地方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摆不出来的。”
“妖市?那是什么地方?”王元妦这下有些惊讶,连忙问道。
“那里的店主都不是寻常人。”昭惠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寻常人自然寻不着门路。但是我八字轻,从小的瞧见那些不该瞧见的物事。”
“你就不怕?”
“害,有什么可怕的,妖市三不欺——不欺童女,不欺信人,不欺明码标价的买卖。只要守规矩,比在相国寺上香还安全呢!”
昭惠带着王元妦一起来到了京郊马场,刚一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就是青草气息,此处是京城王公贵胄的消遣之地,偌大的草场延绵至远山脚下,数十匹毛色油亮的骏马正在围栏中悠闲踱步。
“县主安好!”一个机灵的小厮早已小跑着迎上前来,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段,脸上堆着殷勤笑容,“您常用的雅间都收拾妥当了,新到的葡萄酒也冰着呢。”
待他抬眼瞧见王元妦,变得更加谄媚,险些就要跪下行大礼:“哎哟喂!这不是王妃娘娘吗!小的给您磕头了!咱们马场今儿个真是蓬荜生辉,连凤凰都要来栖枝头了!”
昭惠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那小厮却像得了天大的恩典似的,愈发殷勤地在前引路。沿途遇到的马场仆役无不驻足行礼。
昭惠挽着王元妦的胳膊,两个人一起来到了马厩,她指着最里间的隔栏,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王妃请看。”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缎子一样的皮毛,它优雅地昂起修长的颈项,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流畅完美。
“这小白马性子最温顺了,王妃初学骑术,骑这匹马在合适不过了。”
王元妦忍不住走到它的面前,抚过马儿柔软的鼻梁,那马儿竟然好像有灵性一般,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
马童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这匹平日连缰绳都不让人碰的傲气主儿,此刻倒像是见了主任般乖巧。
白马被牵到了场中,小厮刚要上前搀扶,却见王元妦已轻巧地翻身上马。那白马非但不恼,反而亲昵地打了个响鼻。
连她自己也不由怔住了,手下缰绳触感莫名熟悉,她下意识地收紧了膝盖,白马立刻会意地放慢步伐,这默契来得如此自然,就像呼吸一般不需思考。
马场里其他正在驯马的贵女们都不由自主停下动作,怔怔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王妃!”昭惠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惊叹。
王元妦下意识一夹马腹,那白马长嘶一声,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鬃毛在风中扬起一道银色的浪。
她的披风在疾风中猎猎翻卷,远处青山如黛,近处草色连天,都成了她身后流动的画卷。
昭惠站在原地,她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王妃,您这骑术哪里像是初学?”
王元妦勒马回转,眼底却浮着层自己也说不清的迷雾,她无意识地梳理着马儿的银鬃:“说来奇怪,我明明是第一次骑马。”
白马随着她的话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昭惠噗嗤一笑:“定是这马儿与王妃投缘。”
然后昭惠也利落地翻身上马,缰绳一抖便追了上去。两匹骏马并辔而行,
“王妃,骑马如何!快活不快活!”
王元妦深吸一口草木清气,眼角眉梢都染上明媚:“昭惠你说的对,策马徐行当真是快活。”
两匹马儿似有灵性,不待主人催促便默契地加快了步伐。
小凤凰死死扒着王元妦的发髻,两只糖爪把她的玉钗都勾歪了。昭惠见状“噗嗤”笑出声来,马鞭轻点那团炸毛的糖画绒球:“我说小祖宗,您不是鸟吗?怎么不会飞啊?”
“对对对我是鸟。”小凤凰立刻点头如捣蒜,结果动作太大滑了下来,慌忙扇动翅膀稳住身形。但它忽然又反应过来,立刻昂首挺胸:“什么鸟不鸟的!睁大你的凡眼看清楚,本座可是浴火重生的……哎哟!”
一阵凤掠过,它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打着转儿栽下来。王元妦刚伸手要接,这小祖宗又急慌慌扑腾起来,结果“啪”地撞在昭惠肩头。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二人尽兴而归的时候。凉亭四角的宫灯已经亮起,侍女们悄声布着茶点,新沏的茉莉香片在瓷盏中舒展,氤氲出袅袅雾气。王元妦十分好奇:“你方才说的妖市究竟要如何去?”
昭惠压低嗓音:“需得在夜晚,将引路符贴在眉心,闭目时需默念借道阴阳,百无禁忌,待听到敲锣声时候再睁开眼睛。”
她轻咳一声,心有余悸:“不过王妃可得替我瞒着王爷,要是让他知道我带您去那种地方,定会告到我娘跟前去。然后我娘一定会罚我抄女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