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白辰也跟着笑,干裂的嘴唇僵硬的扯了扯。
这个时代出生的婴儿已经不多了,但是如果没有详细信息,想找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没事。”她最后什么也没问,挂断了电话,打开一直收听的深夜电台。
诊所的光线并不明亮,她身穿白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听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也拨通了那个连线电话。
“有两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她轻声问那位陌生的主播,“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主播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这似乎是个哲学问题,能允许我先听完另一个问题吗?”
“另一个问题是,先有疾病还是先有医生?”
那位主播又沉默了很久。
“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这的确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在纤维虫疾病肆虐以前。
时间往前倒退100年,再倒退整整800年。
药品的研究停滞了一个又一个百年,因为世界上早就没有疾病了,科技的发展让人们不再惧怕任何病毒,哪里病变就换哪里。
胃病就切掉胃,肺病就切掉肺,心脏病可以把整颗心脏挖出来,替换成崭新的机械泵。
如果是脑子出了问题,就把脑子也砍下来,意识上传云端,再拷贝到全机械化义体上。
都是一些很简单的手术,科技发展到2900年的时候,一整套替换流程甚至不需要多少钱。
可是世贸商团却在这个时候建立了公益性医疗组织。
早于纤维虫病毒爆发,甚至早于科技危机。
他们给出的任务只有一个,提取南极冰层下面休眠冷病毒中的惰性因子,世贸商团把这种因子称之为T92因子。
在纤维虫危机爆发后期,这种惰性因子研制出的T型坑生素成为了治疗疾病的唯一药品。
明明是最简单的问题,可答案究竟是什么?
晨白辰在挂断电话的时候,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
那天晚上她待到了很晚,一直待到12点,电台主播下播后才回过神来。
午夜很安静,在她关上灯,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哭泣声。
断断续续的,很像婴儿的哭声。
诊所的所有灯都关了,路灯的光透过门窗照进屋子里,晨白辰循着哭声望向门外。
就在诊所门口,她今天早上遇到丧失的位置,居然孤零零躺着一个婴儿!
襁褓是血红色的,像是染透了鲜血一样,婴儿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青紫色的瘢痕几乎布满了全身。
它在哭,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意自己,哭声越来越大。
声音穿过玻璃时带上了几道回声,在寂静无人的黑暗里格外阴森。
晨白辰趔趄了一步,后背狠狠地撞在了问诊台上,她立刻翻找出手机,拨打出求助电话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一条常识。
——白天看不到鬼,但并不意味着鬼不存在。
鬼婴一直都在。
那个丧失女人是抱着鬼婴来找她求助的,在被特派员杀死之前,她急切地把自己的孩子交到晨白辰手里。
那时候晨白辰伸出了手,她似乎无意中接住了这个看不见的孩子。
这个举动让女人误以为孩子安全了,被蓝火包裹住的她转身朝相反的方向拼命逃跑,她没能逃脱蓝火的焚烧,却成功吸引住了猎手的注意。
白天所有人都是瞎子,街道上来来往往站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孩子。
女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身体踉跄了一下,认命地倒在地上。
后来呢?
晨白辰努力回想着。
她并不知道自己抱住了一个孩子,在特派员为她擦掉脸上污垢的时候,她本能地把胳膊垂下,静立在原地。
婴儿一定是那个时候被她扔在地上的。
那个女人呢?
她正在被蓝火焚烧,被子弹削去半边的脸还残留着一颗眼睛。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五官被火焰融化成油脂,一颗阴沉的眼睛却依旧能看到东西,她死死盯着晨白辰。
“你好,这里是污染清理局热线,需要帮助吗?”
电话里的声音把晨白辰吓了一跳,她全身颤抖了一下,声音先于意识说出了求助诉求。
“诊所门口有个鬼婴。”
十分钟后,瘦弱的鬼婴变成了一团绿色的火。
特派员将晨白辰护送回家,进楼道的时候,晨白辰突然转过身,无神的眼睛抬了一下,看了对方一眼。
每个特派员小队似乎都有专门负责的一片区域,她面前的这位今早才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污血,今晚又亲自送她回家。
晨白辰还记得那双眼睛,很漂亮,漆黑的瞳孔落着一点光,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她比晨白辰高半头,却没有让她感受到任何压迫。
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温和的像水,像五月的风。
似乎什么都能包容。
晨白辰看着她问,“你觉得在异种眼里,特派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