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受了哪里的委屈,谢瑾立刻起身过去,还未看清梁元道的狼狈色,先瞧见了他怀里的一抹白。
“我的娘!你怎地把它也抱出去了?”来不及管梁元道,她立刻把猫夺进怀里,左右检查着,生怕多掉一根毛,“这夜黑风高,它若出个三长两短……”
“阿母!”梁元道打断谢瑾的话,膝行两步,拽住谢瑾的袖口,两眼瞪得牛大,“阿母,我瞧见鬼了。”
一时间屋内陡静。
谢瑾抚摸着白猫,柳叶眉轻轻一挑。
旁边的婢奴嗤了一声,立刻忍住。
梁元道:“…”
半晌,谢瑾蹙紧眉,“身上什么味儿?”
梁元道顿时脸上一红,“哪有什么味,左右也就是……”
吓尿了。
*
近日江陵修鬼缘的风气盛行,谢瑾也听到了些风声。
一些闲散世家子闲来无事,爱聚成一团,请几个道士拿罗盘一算,去荒郊废宅搞几段艳鬼奇遇。
这些事一多,街坊巷子里的云游道士也跟着多了,甚至还有行骗的,专去坟地鬼楼摆摊叫卖,更有甚者,还会梳妆打扮,红白纱一披,扮成艳鬼,只等着这些世家子上钩。
由此又流传出诸如“鬼遇真情便可还阳”的说法,倒也有真信的。
但梁元道是远近出了名的胆小公子,谢瑾瞧着他的样儿,只觉得他是摸黑回来的路上,一脚不慎踹了哪家的尿桶,面子上过不去,胡诌了这些个不着调的话。
她抬手掩住口鼻,赶紧把人给打发去沐浴,临走看到了不远处屋里的烛灯,不忘嘱咐,“洗干爽了去瞧瞧道灵,她等了你一宿,这个时辰还没睡。”
梁元道哪敢说不,站起来时腿还余抖。
谢道灵是梁元道的表妹,称呼谢瑾为姑母,年方十八,已经与梁元道定了亲事。
两人此前未见过几回面,实则并无情意,只是谢道灵瞧着他并不生厌,又见姑母有意撮合,便就爽快答应了。
梁元道更是个好说话的,见淑女答应,哪儿还敢不从。
仔细冲洗干净,敲门进去的时候,谢道灵还趴在烛桌上写字。
她个头不高,容貌文静灵巧,笔下字却八面出锋,隐啸藏龙,隐隐有王右军之风。
梁元道瞧了一眼,又一眼,满肚子的话实在忍不住,悄悄凑到谢道灵身边。
“我今儿个撞鬼了。”他两胳膊横在桌面上,低声道。
夜风从窗棂缝中吹进来,烛火轻轻一摇。
谢道灵停住笔,抬头。
她并未说话,梁元道却像得了旨似的,立刻滔滔不绝的往外倾吐,“东南墓林琉璃食肆的事,你知道罢?今日子时,我带白狸子……”
谢道灵眉目间立刻染上疑惑,“姑母许你带猫?”
“我偷的,”梁元道说,“那地方,我今晚进去了。你可知那是个什么所在?”
他指了指毛笔,谢道灵把笔递给他。
梁元道于是边画边渲染道:“穿过东南墓林,再行百米,只瞧见那处白墙月瓦鬼火灯,那门云纱裹银,那窗翡翠漫金,老道人符箓还未成型,厉鬼已破门而出!”
说着拿起砚台,“啪”地一声。
谢道灵吓了一跳,挺直腰板。
“只见那鬼披了张人皮,却口吐鸟语,行装怪异,阴骨白爪先把两公子抓进屋里,又一把夺过公鸡,拔毛放血,好端端的鸡,竟一夕间成了三盘肉菜,她——”
“凭这菜收了我三两银子。”
“……”谢道灵,“骗子?”
“却是真鬼!”梁元道蘸了蘸墨,又在一张新纸上画了一横一竖两个人影,“那处还有一鬼王,寒眸飒目,束发玄甲,身上人皮几乎腐败,现身时拖行一具无皮尸,绛唇一笑判生死,玉指如刀刹封喉!我还听来了鬼王的名号……”
谢道灵这下终于来了兴致,拿起梁元道画的那张肖像图。
梁元道说的是鬼王,夸的像个巾帼将军,画的……
她仔细看着一横一竖两道简笔画,问:“鬼王叫什么?”
梁元道声线一压,语气神秘道:“老板。”
“老板?”谢道灵重复着这两个字,想不起有哪卷书里记载过这个名号。
梁元道继续感慨,“我本也该没命了,许是白狸子讨喜,她们见我面善,不忍害我。”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们去了八个人,回来却没见几道人影,夜黑风高,那几人只怕是……”
他一来一回,确实只看到了袁烨和葛老头跑了出来,这会儿静心一思索,越发觉得其余人凶多吉少,喉头哽咽,实在不忍心说下去。
谢道灵也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鬼怪传闻她听过许多,一次害这么多人的却少,她未免对鬼王更加好奇,正要再问详细些,却忽然灵光一现,想起另一件事。
“长乐街流寇之事,你可还记得?”
“去年来过的那帮?”梁元道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这个。
那帮流寇只有二十余人,却个个是人高马大的悍匪,年前纵马来街上喧闹了一翻,踏死了许多百姓,闹得鸡犬不宁,甚至扬言元宵之日再来拜访。
对此,官府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毫无说法,只草草贴了张悬令,道“有治流寇之法者,赏银三两”。
“何不设法将他们引至东南墓林?”谢道灵道,“鬼对上恶人,让他们鹬蚌相争,总有一死一伤。”
梁元道一愣,沉默了许久,“你还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