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你啊。”
慕归寒:“……”
“你是……仙来城的?”
“那是过去,在被你同化后,我也可以是你。”
“……但我不是你。”
慕归寒终于知道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心中的怪异感从何而来,“至少,我从来不恨师尊。”
“嘁。这么没出息啊……”
冰冷的触感缠绕在慕归寒颈间,对方并无实形,却又让人感觉无处不在:“痛苦吗?”
明明把着旁人的命门,却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地关切一句,果然是只恶劣的鬼。
慕归寒喉间的冷笑还未挤出,便感觉到声音再次被紧紧扼住,对方伸出手止住他的声音:“你自己都听到了,他并非无所图谋。要打个赌吗?”
慕归寒:“……”赌个屁。
完全是对方在自娱自乐,他如今的意识,清醒时刻都是断断续续,一点选择权都没有,谈何的赌约。
似乎是察觉到了慕归寒的腹诽,对方又改了态度,凑近他轻言细语:“你得承认,我们本就是一体。如果不是替你吸收了那些负面情绪和背负的罪孽,又怎么会诞生出我?”
他的两手手掐着慕归寒的脖子,拇指抵着他的下颌,强迫他仰着头,这次慕归寒能确切感受到“他”的存在,以及自己原本飘忽的神识逐渐有了实质。
他眨了几下眼,视线逐渐清晰,也得以让他看清自己上方的人……除了一双红瞳,其他方面和他别无二致。
“……”
“看清楚了吗?”
慕归寒:“……”
来回奔波数日,叶清澜终于将仙来城的前因后果查明——百年画卷生灵,因其主为护画卷葬于火海魂魄被画卷保存,后因画卷风化,其主魂魄尽散,为偿还恩情送主魂魄入轮回画灵以禁术摘取生人魂魄补全,有为天道,被降天罚坠落为凶,困于画中境生死别离之刻。
后因吸食人间怨念恨憎不断壮大,理智被凶灵杀欲吞噬,开始为祸人间,因其为死物化灵,受本体之束,被拘于仙来城。
引起画中境只能,可变化空间,为安于一方,利用画卷之能困住整个城市,重现往昔旧景,欺骗人间仙门数年之久。
“既是如此,那慕归寒……”
“慕归寒受凶灵所累,并非他的错。”
“……”
面对各大门派的问责,叶清澜在谈判桌上舌战群儒,据理力争,才让慕归寒从众人的枪口之下脱身,引导舆论重新放回导致仙来城异变的凶灵。
“那只凶灵如今很可能附身在那位弟子身上。叶仙君,这几日您可有您那位弟子的行踪?”
叶清澜摇头。
却又一年长者忽然说:“不对,那恶灵极可能还窝身在仙来城。这种有本体的灵,其附身之能往往并不精妙,离开自己本体太久就会被强行牵扯出来。”
叶清澜:“……”
这个问题他之前也发现了,但偏偏慕归寒的情况不一样,已经不是怨灵主动夺舍,而是……
但这种事情,叶清澜又无法开口,只能祈祷其他人能想一个合理的理由。
幸好人多的时候想法多,任何逻辑都能成功圆上:“或许在她附身时,已经将自己本体带上。毕竟,这几日这么多人在城中搜索,也没有找到那个完整的画卷。”
“那便更要加大搜查力度,那怨灵幻术十分了得,若是真让她借机夺舍,日后出世,人间必将大乱。”
说话的是临仙坛的一位长老,叶清澜总是对临仙坛的发言敬谢不敏,因为这些江湖骗子不管是遇到什么问题都会见后果强化到“人间大乱”。
“……如此看来,叶仙君那位弟子,怕是凶多吉少。”
谈话间叶清澜一直沉默不语,大家只当他是因为弟子失踪生死不明而忧心,便又说了几句宽慰的好话便紧锣密鼓安排搜查,以及其他地方的降妖力度。
虽然叶清澜的沉默并不完全是这些人的猜想,但也差不了多少,慕归寒这几日的情况的确也是凶多吉少。若不是叶清澜每日断断续续用灵力护着他残留的一点神识,他的肉身早就被怨气和魔气吞噬,成为一具被操控的行尸走肉。
各门派安排好了行程,叶清澜急匆匆便要离场,林如笙是除叶清澜以外唯一知道慕归寒下落的,也是知道这位弟子如今生命垂危状况的。
见叶清澜擦身而过,他轻轻拦住人,低声劝:“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叶清澜神色冷淡,沉默离开。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以慕归寒如今苟延残喘的状态,的确生不如死。
他的意识夹在体内争夺的魔气和怨气之间,没有喘息之余,叶清澜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续命,也只是将他的神识一次次拉出来凌迟,重新感受濒死的痛苦。
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万一慕归寒更想要解脱呢?
叶清澜短暂地将自己谴责一番,但很快又收起了这份心思,心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况且他也不是只为了自己。
心绪变换间,叶清澜已经习惯性走到了地宫,他看着门前的阵法,抬手将阵打开,被锁住的石门缓缓朝两侧移动。
见有光从里面洒出,叶清澜明显一怔,抬脚走进一步,更是完全愣住。
以往他进门,房间里总是漆黑冰冷,死气沉沉,尤其是为了持续保住无意识下慕归寒的身体,地宫四周都有凝霜阵,整个地宫俨然就是一座冰堡。
可今天不一样。
今日这宫中,灯火通明。
凝霜阵被撤去,宫中的壁灯地灯闪着火花,本应在床上挺尸的人,正站在一盏落地灯前,拿着剪子小心修剪烛芯。
慕归寒并未梳妆,被叶清澜放在床上时是什么模样,如今就是这般,一身里衣松松垮垮拢在肩头,胸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在火光下更是白得发亮,白得惊心。从肩头滑下的黑发影影绰绰垂在身前,随着动作又落下几缕干扰视线。
慕归寒抬手将脸侧的发丝拨到耳后,余光终于瞥见了屋内多了个人。
他看见来人,手中的剪子“咔嚓”一下,随意地剪断了一截棉芯,那双弧度精妙、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眼看向叶清澜,火花忽而一下闪动,衬得慕归寒那双眼睛愈发明亮,如同盛着夕阳的湖。
他莞尔一笑:“师尊。”
叶清澜身后的门在慕归寒的注视下缓缓关上,那些颤动的烛火将他背后的影子拉长,与纱幔投下的光影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