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弟子们有人捂着耳朵,有人捂着眼睛,往侧后看,万丹手上握着条刚拔下来的狐尾,末端还不间断地滴着血。
尾巴对于妖族来说是年岁和妖力的象征,就像九尾狐和九尾灵猫,过了几百年,妖力增长到哪个层次就会多长出一条尾巴,等长到九条尾巴时,就成了呼风唤雨为祸四方的大妖。
断尾相当于灵力耗尽,但人的灵力哪怕只剩一点点,但凡还有口气都能捡回一条命,可失去尾巴的狐妖,就像气球扎破了一个洞,只能徒劳地感受着妖力、灵力、生命快速流失,最后变成一具残缺的空壳。
碗中的水就算洒了也会有水滴留在里面,气球要是扎破了就算用胶带粘上用针线缝上也还是会漏气。人过度消耗后还能活,而妖被抽干了妖力,会死。
江玺努力挪着膝盖,求生欲想帮助他谋求一条生路。万丹看着他,像在看一条一脚就能碾碎的蛆虫。
“裴纪。”
“弟子在。”裴纪别过眼,慌忙应声。
万丹眼神示意得很清楚,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这妖怪还没死,你上去补一刀。
裴纪没想到补刀是交给他来做的,捉妖是他的本分,听师命也是他的本分,可他没想过要亲自杀了江玺。
他依然保持着持剑而立的姿势,既不敢去看在地上爬的江玺,也不敢去看万丹。可掌门看着他,他的师弟们也看着他,他是云剑宗的关门大弟子,是浮白山所有师弟师妹口中的“裴大师兄”。
他是仙门子弟,怎能同情一个妖物?
利剑重新被握紧,裴纪低着头一步一步逼近,江玺的手搭上门框,又被另一只手紧紧攥住,然后就是冰冷而锋利的物什没入他的心口。
这下江玺听见了自己的惨叫,裴纪闭眼,将剑又没入了几分。等他拔出剑,周围安静下来后,别家院子里养的看门狗依然狂吠不止。
“掌门,妖物,已除。”
万丹满意地点点头,将狐尾扔掉,掏出手帕擦干净手上的血迹:“除了,就把他扔到石潭山去吧。”
“这间屋子”,他看了眼床上垂首坐着的枯骨,“一并烧了吧。”
指令一经下达,弟子们就拿着引火符四处张贴,走进屋内看床上还坐着一个死人,胆小的被吓得跑出来,胆大的也不敢离太近,边干活边和同伴交谈。
“这狐妖真是猖狂,越狱了不说,还把人吸成干尸了,真是该杀!”
“不对不对,你没听说吗,这人是他师父。”
“收妖怪做师父,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得此下场,是他应得的报应!”
……
大火燃烧起来,本就破烂的屋子一经烧就东掉一块横梁西烂一根立柱,没多久就烧成了一片废墟。
沈书颜怎么也没想到他就出去摘了棵草,回来一看家都没了。
膝盖上的窟窿不痛了,扎根在皮肉中的草也不管了,他踉跄了几步,绝望地去翻找那片废墟,烧过后的木头不易折,一经触碰就化成了灰。师父不在,江玺也不在,他只找到了断掉的白玉剑和毛被烫焦的狐尾。
化毒草的根系已经蔓延到肩膀,隐隐有朝心脏生长的趋势。沈书颜跪倒下来,跪在一片焦黑的泥土里,罩在灰蒙蒙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