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话一出,外门人皆面面相觑。
这个平日仗着掌门宠爱的顾澈,最是痛恨外门人,因为她但凡见到外门的资质,便会想起自身也是废灵根的事实,为与这群人划清界限,她总是高傲自大,出言毫不留情。
就在李逢意来的前几日,顾澈被罚去同外门洒扫,她便将扫帚丢开,对着当日值守的外门人颐指气使:“若不替我洒扫,我便告诉掌门你们苛待我,届时没你们好果子吃!”
“看什么看?你们一群没本事的废物,这辈子能进明夷宗已经算大幸了,就好好在这做个奴仆吧!”
众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除了花彤儿好心,没人同她做朋友。
现今却来假惺惺做好人?简直是恶心!
而在内门子弟看来,顾澈这么做无非是变相讨好江岚,看中他年纪轻轻天资聪慧,日后有靠山倚仗。
于是两方人在心中出奇一致地达成顾澈“欺软怕硬、献媚取宠”的形象。
须臾间,在场人的怒意都聚集到李逢意身上。
怎么会这样?!她叫苦不迭,眉毛拧成吃瘪窘迫的麻花状。
看来收集人心,任重道远啊。
*
长遗宫居高临远,如银月色下无定河蜿蜒绵亘至视野尽头,李逢意眺望苍茫大地,星星点点灯火沿岸明灭,平白生出“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的怆然。
“为何在此吹风?”
不用转身,李逢意便知道是陆羲川,他作为外门被允许特驻于长遗宫,端茶倒水接待长老等事务,青衔懒得出面便都由他主持。
她此刻撑着手坐在崖边,夜色中罗裙轻漾,乌发倾洒肩头,将面庞与脖颈曲线衬得更加明晰。
“你亦同那些人一样看法么?”她随口问道。
陆羲川不置可否,只同她并排坐下,他侧脸棱角分明,鼻骨挺阔,浓郁眉眼倒映着月华下葳蕤草木。
李逢意转头顺着他的手腕向上望去,触目惊心的旧伤未愈,今日的刀伤又撕裂浸血。
这人不会感觉痛吗?
她开始往乾坤袋内摸索自留的愈骨膏,眼光仍旧放在陆羲川身上游移:“把衣服脱了,用这个。”
对面人望着她手中之物,脸色徒然凝固,他腾地从地面拔起,姣好清润的脸庞此刻布满雷霆怒意,伸出的手指抑制不住颤抖:”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怎能如此厚颜无耻!”
陆羲川发现她简直是色中恶鬼!
不至于吧,就给他上个药而已,难道是不好意思在外面宽衣?
“那去屋里?”
要脸的色中恶鬼。
对方脸色时青时紫,耳侧由于情绪激动布满红晕,胸腔抑制不住地前后起伏,看得李逢意莫名其妙。
她将愈骨膏拿过眼前:“不就是让你用......妈呀!”
眼前哪里是什么愈骨膏,是能将人五花大绑十二时辰不可挣脱的捆仙锁!
怪不得陆羲川一副她要吃人的样子,这比吃人还羞耻啊。
她还叫人脱......这都什么事!
“我我我我拿错了,你别误会”她慌忙在乾坤袋中寻找“我东西有些多,等我找找。”
掌门怕她这性子再惹是生非遭报复,偷偷往送她的乾坤袋里装了不下二十种上好法器。
于是李逢意接下来从乾坤袋中掏出了玄铁鞭、镣铐锁、如意棍......
陆羲川脸色越来越黑,比摧城压境的浓云尚令人胆颤心惊。
不行,一定要找到愈骨膏证明她不是什么色中恶鬼,罗盘、银针......有了,这个小瓷瓶肯定是!
“这个,我要给你的是这个!!”她猛地站起,气喘吁吁,神色坚如磐石。
陆羲川犹疑不定,李逢意直接掰开他握紧的拳头,将瓷瓶放在他手中:“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让你用用这个膏药,没有什么歹意。”
对方愠怒有所缓解,拿起瓷瓶转到贴有字符那面欲看个究竟,李逢意松了口气,悄悄将摆地摊的法器慢慢收入囊中。
“啪!”
瓷瓶被陆羲川砸在地上,弹跳几下便咕噜噜滚到李逢意脚边。
他额角青筋暴起,血管似乎跟随经脉突突跳动,眉下由于紧皱布满阴影,指关节攥得咔嚓作响,气急败坏到几乎失语:“你、简直放肆!不知廉耻!”
李逢意顿时怒意涌上心头,她好心给对方疗伤药,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敢骂她?她拿起那药瓶准备砸过去:“不用就喂狗!”
脱手前一刹,她瞥见那红色纸笺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春情霜。
“......”
“我说这不是我的本意,你信吗?”
陆羲川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等等”李逢意连忙拽过她袖口,“你别出去乱说,我不是这种人......”
“放手!”
本就置身悬崖边缘,二人你来我往推搡,脚下的岩石不识时务地开始断裂,陆羲川脚底踩空,仰面向下倒去。
他居然毫无惧色,只朝李逢意大喊“别过来”,便消失在她视线中。
遭了,陆羲川仅有练气期修为,平日都靠微型天帆来去,即便带剑也施展不开。
而且这家伙居然马上要摔成肉泥都关系她的安危。
真是愚蠢。
她没有犹豫,脚底借力,倾身跃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