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道年轻清润的声音响起,秋萝从自己以前听过的几个词汇判断出,他说的是突厥语,且十分流畅。
秋萝纳闷,不是说粟特使臣?怎么还有突厥人在的?
大唐和突厥的关系,最近不是比较紧张么?
“那个人是存善。”慕宁在秋萝耳边轻声道。
“啊?”秋萝十分吃惊。
果然,存善真人在解释完那些复杂难解的术语后,又重新用官方雅言与几位使臣交流。
他谈吐清晰,言语间风趣幽默,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这群外邦人很快被他独特的魅力折服,对其赞叹有加。
游览完三清殿后,他们将往下一处走去。
秋萝在屋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脑袋,窥见了那群令她好奇不已的粟特使臣。
好像除了穿得华贵了点,与她在西市曾见过的并无不同?
也不对,比起胡商,这些人倒的确看起来气派些。
她远远看到了存善真人的背影。
他穿着一身庄重的青色道袍,高挑挺拔如松竹,一眼便给人以强烈的印象,在粟特人中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不知为何,这位真人在原地顿了顿。
“远来是客,不妨今夜春风楼一聚。”
他的声音如春风般温润,还带了几分笑意。
这话乍听有些突兀,细细想来,应当是存善真人与诸位粟特人相谈甚欢,为显大唐好客之风,故发出邀约。
那春风楼也的确是极其风雅的地方,文人墨客于此饮酒赋诗,醉后挥毫泼墨,留下了无数动人的篇章。
“哼!沽名钓誉之辈!”慕宁却对他格外不满。
他这情绪实在来的突然,秋萝有些纳闷。
尽管声音很轻,她还是下意识去捂住对方的嘴。
温润湿热的触感落于掌心。
慕宁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秋萝也莫名地颤抖了下。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她火速将手抽离,慕宁别开了头。
秋萝像做错事那样低下了头,声如蚊讷,“抱歉。”
慕宁闻言又将头转了回来,犹豫片刻,双手捧起秋萝的脸,“不需要和我道歉。”
“毕竟我们是,”他斟酌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最适合当下情境的词汇,“ 朋友。”
秋萝的目光落入他如星海般的眼睛,她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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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楼,藏书阁。
十四觉得很奇怪,他家公子在天黑前进了藏书楼中,到现在夜色已深,也没有出来。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毕竟公子就和他那个出身草莽的亲爹一样,向来只好舞刀弄剑,再不然就是去搞些阴谋诡计暗算折磨他人。
大人曾花费无数心思想让他多做些学问,没过多久发现这事比登天还难,最后只好听之任之。
“随他去吧!”这是大人的原话,十四至今还记得那话中深深的无奈感。
可今天,他竟然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那么久?
十四发自内心地震惊。
公子到底在做什么?莫非真的在看书?还是在搞些别的?
十四越想越是惊疑不定。
毕竟从小到大,这位阴晴不定的公子干的出格事数不胜数,给周围的人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没过多久,十七抱着一堆书走了过来,十四不由多看了两眼。
最上方的书封上赫然写着《历朝历代酷刑全解》,还配了个阴森森满是地狱刑罚的背景。
看到那些开膛破肚、刀山油锅的场面,十四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也太可怕了!
莫非公子的心灵扭曲程度正逐渐加深?
他面上浮现恐惧和忧虑的神色,纠结着要不要将此事回禀报给大人,十七一望而知便猜到他在脑补些什么。
但十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让十四帮他敲门。
听到那一句冷酷的“进来”后,十四揣摩着公子可能打算干的事,不由打了个寒噤。
听说他前几天十分残忍地将一批人捉回了黑牢,之后又以他新想到的歹毒手法折磨了他们。
如十四所想,他家公子慕宁的确在暗搓搓地打算做些什么,只不过和杀人放火无关。
当十七将那堆书放下,欲言又止时,慕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对方赶了出去。
门再度被合上时,慕宁伸出手,拿起了最上方的那本书。
这是他从文心阁订购的最新一批的书目,因个人需求,这些书都进行了特殊的处理。
酷刑!
很好,乍眼看去,十分符合他冷酷的气质!
随着一阵“哗哗”的翻页声,很快,截然不同的画面和内容出现在了眼前。
慕宁脸上没什么表情,难以从中窥探他的心情。
只见他用一脸麻木的表情看着书上的一行行文字,继而机械地拿起纸和笔,开始“唰唰唰”地记着笔记。
而这本以酷刑为名的书,在它中间的插画上,竟出现了成双成对嬉笑欢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