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中,崇明殿上百官依旧吵吵嚷嚷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北境与南靖的战报递了一封又一封,守着国库的户部尚书都忍不住想要跟着启奏请求拨划军饷了,刑部尚书一干人等却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消息,声称谢媛勾结外邦,倒卖军械。
帝王高坐龙椅,冷眼看着他们所为的证人证据,搭在龙椅上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眼底的寒意愈来愈盛。
鹰眼司递上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当众展示,那名八九岁的小男孩忽然反口咬刑部尚书一嘴。
“回陛下,他们说谎!”
小铁柱当众撕开衣服夹层,取出里面的真正账册,那是舒章武交给他的,他一直都有保管得好好的。
“这本账册,才是月门关的真正账册!”
刑部尚书等人当场脸色大变,想要趁机销毁账册,武安侯等武将齐齐上前一步,将小铁柱护在身前,将月门关的烂账直达天听。
吴桐等人与南蛮、周国勾结,倒卖军械以谋私利的行径浮出水面,皇上大怒不已,下令三司并鹰眼司彻查此事。
朝堂上百官内心惶惶之际,秋闱放榜结果出来了。兖州杜仲期、青州周怀民赫然挤进三甲之内。
铁岭反贼为护青州战死的消息尚未传至玉京,谢媛没有接受朝廷剿匪的旨意倒是先一步传了回来,成了朝臣又一攻讦她的理由。
心胡淮左一案被剥夺考生身份的杜仲期,被老安乐侯赏识,死皮厚脸求得圣上开隆恩恢复其学子身份,他也没有辜负老侯爷的厚望,摘得探花之名。
打马游街后,他握紧谢媛曾给他的白玉扳指,他跪在崇明殿内,伏地高呼。
“学生杜仲期,自请去兖州平乱。”他不会给贼子谤伤玉弧将军的机会。
“北境与南靖局势紧张,玉弧将军需全力抵抗外敌,护我朝边境安宁。诸位大人若非要将内患之过强压在玉弧将军身上,不如随杜某一同去剿匪,也好让各位大人瞧一瞧,行兵打仗是不是就当真是尔等上下嘴皮一碰就能简单了结的!”
少年学子才入官场,便锋芒毕露,开口便得罪了大半的朝臣。
顶着无数同僚怨愤的目光,在帝王欣慰的大笑中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武安侯等武将也一一出列愿领兵助北境一臂之力。
朝臣上下难得同仇敌忾上下一心,皇上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准奏。
户部尚书也热血沸腾,在皇上命他筹集粮草时,他也不管国库还有多少积存,第一次没哭诉反驳点头应好。
青州捷报传来时,户部尚书几乎薅光所剩不多的头发,才凑齐冬饷,由武安侯等人一起押往北境。
丞相府内,王旭安沉默着跪在丞相王仪书房门口,自请随军押送粮草。
“承昀,你当知晓,随军人员都是经过兵部核准后的,你是想让祖父以权谋私?”
王旭安脸色白了几分,还未开口,王仪便又叹了句。
“看来当初谢玉弧退婚退的好,这几个月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祖父押着不让你下场也是对的,你这秉性还需磨一磨。”
王旭安身体微微一僵,脸色白了几分,王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去罢,你就算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同意的。”
“少年意气用事是好事,但也得用对地方。”京城里的人没见过战场的无情,他王仪可是随先帝杀过人的。
朝堂上的一群老东西只知道吹嘴皮子功夫,不知民生疾苦,皇上早就又拿他们开刀了。
如今谢媛大败南蛮,尚未得到喘息,又要与周国大军兵戈相见。若她此战再大获全胜,战功彪炳,封侯拜爵不在话下,那些被她打压嘲讽过的朝臣如何能坐得住?
王仪的推测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武安侯等人率军支援北境地队伍还没达到地方,谢媛屠尽周国大军的战报随着一卷卷战死阵亡的将士名单再次送至崇明殿内。
历史重演。
即便如此赫赫战功,在这群只会勾心斗角以权谋私的同僚口里,却成了残忍暴虐之名,居然提出“求和”之策,以防谢媛一家独大功高震主,动摇朝廷根基。
“狗屁!放你祖宗的狗屁?”
老长乐侯气得在大殿上跺脚,从吴郡赶来的这老太君穿着一品诰命服,双手捧着丹书铁券,从谢氏老祖宗到谢老侯爷到尸骨无存的定北侯,老泪纵横。
“皇上!我谢氏祖祖辈辈马革裹尸还,忠肝义胆,苍天可鉴!如果各位大人非要将这盆脏水泼到我孙女儿头上,老婆子不介意血染崇明殿!”
谢老太君当年也是上阵杀敌过的,她虎头拐杖一跺,就连皇上都被她浑身的血煞之气震慑了一瞬,更遑论心中有鬼的文臣弱冠,不少被吓得冷汗淋漓,哆嗦着指责她放肆无礼。
弹劾的话刚要开口,殿御史周律上前一步,手持鹰眼司的情报,以及谢媛递上来的勾结外邦的名单,冷哼一声。
“诸位还请让让,本官弹劾的人比较多,本官先来。”
后宫中,拒了无数嫔妃邀请与皇后一起下棋地鸾妃,听闻此事后顿时笑得一脸讽刺。
“林姐姐,你叫我过来就是故意让我听这些个混账玩意儿的糗事的?那最后怎么样?”
林皇后笑容温婉,将棋子一一捡起,轻声道:“是幼婵。”
“她说,本宫既然是后宫之主,不应当只囿于后宫,皇上圣明不轻视女子,本宫也当立起来。多听一听多看一看。
“本宫原本想着一大把年纪了,就这么安享荣华平稳一生也不错,可是,平阳她心主意大得很。她得罪了刑部尚书一党,我总得学着自己去护着她,而不是万事依靠皇上。
“阿鸾妹妹,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对平宁郡主一事心有怨怼,我又何尝不是。
“平阳、谢媛、幼婵,她们都是好孩子,她们都在用稚嫩的肩膀与手段,替我们打造康庄大道。我们,又怎能坐享其成呢?”
鸾妃挑了挑眉,盯着林皇后看了半晌,才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林姐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姐姐不会看错人的!我以前一直想不通,她那样豪气干云的人,怎么可能和你这样泥菩萨似的温软人儿做手帕交?原来,林姐姐你才是深藏不露啊!”
一步一步如温水煮青蛙,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同时,还能将手伸到前朝,恰到好处地不惹皇上猜忌又能事事不落的传至她耳中。
“阿鸾过奖了。”
朝堂上被周律点到的官员都冷汗涔涔大呼冤枉,唯有刑部尚书冷着脸神色纹丝不动,反告谢媛血口喷人倒打一耙。
必定是她屈打成招故意伪造证据。
没有更加确凿的人证物证之前,他有恃无恐,其他人也纷纷冷静反应过来,绞尽脑汁地挖出谢媛女扮男装上战场违反军纪的老黄历。
丞相王仪这时候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地道:“诸位大人想必忘了,十年前平宁郡主不幸殉国时,各位说了什么吗?”
“你们若是不记得了,就让殿御史给你们好好回忆回忆。”
周律闻言,欢天喜地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明显是早有准备,他清了清嗓子,百官们立刻脸色大变,他们现在不想看到这个姓周的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且胡淮左的事情才过去没几个月,皇上若又翻起十年前的旧账,说不定下一个被诛九族的就是他们中的谁。
他们当即互相交换眼色,有人被推出来不得已干笑道:“呵呵、呵呵呵,丞相大人,我等怎会不记得,平宁郡主大仁大义我等定然不会忘,方才、呵呵,方才不过是说笑。”
“崇明殿上说笑,诸位大人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藐视圣威。”周律还是没有放过他们,一句话轻飘飘的就将他们架在火上烤。
“都给朕闭嘴!”
皇上被他们吵得脑瓜仁嗡嗡的,猛地起身拂袖道:“众卿们这么能耐,不如随武安侯一起上阵杀敌!朕觉得你们的唾沫飞出去,也能淹死十万敌军!厉害得很!”
“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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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媛清扫完青州战场后,命人在青州城外建了一个大大的衣冠冢,名为“将军山”。
是无数将士尸山垒就的坟山。
朝堂上如何惩治卖国贼她暂且不想知道,她现在的目的是踏平南蛮,震慑四方。
后方粮草补给充足,她朝一鼓作气带军深入南蛮王庭。
自慕容无忌死后,用我女南蛮王族血脉之人也相继中毒身亡。王室后继无人,其他部落为了争夺王位打得不可开交。
谢媛不知道王庭之做了什么,她带兵打过去时,十八个部落已经互相厮杀得只剩下一半人口,她闭了闭眼狠心不去看求饶地老弱妇孺,下令杀无赦。
一名不过八九岁的稚童,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他的马前,操着十分不熟练的汉语不停地磕头求饶。
傅恒有些于心不忍,他看了眼远去的谢媛,抿了抿唇,翻身下马,扶起小童。
“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腹部一凉,他猛地一掌拍开那名小童。
“傅将军!”
“抓住那个蛮童!”
抽出腹部的匕首,傅恒头有些晕,他竟然从谢媛脸色看见了焦急之色。
“将军……”
傅恒伸了伸手,想到什么,又失落地垂下,不过落到一半,就被一只长满了厚茧的手握住了。
他抬头,谢媛恨铁不成钢地冲他吼道:“我不是说了,杀无赦!?”
“谁叫你发善心的!?”
匕首上有毒,青州棚户区的瘟病还历历在目,谢媛气得想一掌拍死傅恒算了!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副将,他抿了抿唇,替傅恒封了穴道,道了句:“忍着!”
说罢扯掉他的甲胄,撕碎了亵衣,众将士顿时变得目光奇异起来,视线在傅恒和谢媛身后不远处笑得十分瘆人的王庭之两人身上来回摆动。
有点口渴怎么回事?可惜,南蛮物资贫乏,没有瓜。
“王庭之,来搭把手,按住他,我开给他把余毒吸出来。”
傅恒本来脑袋昏沉沉,闻言后更晕了,脸上耳后脖子都瞬间爆红,他想摆手说不用。下巴忽然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捏住。
“将军,不用如此麻烦。此毒无碍,一粒解毒丹即可。”
谢媛:“……”
她立刻将人推给王庭之,转身提剑走向被抓住的南蛮稚童,冷笑一声。
“傅恒,你莫不是瞎了眼!一个侏儒就差点要了你的命!”
话音落,人头滚落至傅恒脚边。
“你给我记好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对同袍残忍,对死去的数万将士不尊!”
如果能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换取大晋百年安虞无忧,她不介意做个铁血嗜杀的女魔头将军!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南蛮万里草原,尽归大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