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热泪盈眶,扑在硌人的白骨上哭泣。
“这是我闺女,她小时候贪玩断了一根指骨……”
“囡囡,我的囡囡……”一名老妇人牵起一具枯骨的手,这是她牵了数年的手,不会认错。
“阿桑,阿桑,再看我一眼,求求你了……”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楚正平心脏跳个不停,既怕在这些枯骨中看到自己的女儿,又怕看不到。
他夫人身子弱,怕自己受不了这场景,没有跟来。
环视一圈,他心沉了下去,握了握拳头,勉强掩下身体的颤抖。他知道有些邪术会让人尸骨无存,有些找不到亲人的百姓靠着墙哭的接近脱力。
这才几天时间,不会的。
哭声如同一张张催命符,将他的恐惧不断放大。
他找到刚安慰完人的许见棠,神色称得上是绝望,开口,声音嘶哑:“……仙君,其他人呢?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么?”
许见棠偏过头,不忍再看,“……往好处想,或许她根本没被抓来呢?”
这当然是安慰的话,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楚云归是被妖劫走的。
楚正平五官狰狞一瞬,很快恢复正常,仿佛那只是个错觉,“但愿。”
带着哽咽。
许见棠没有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抿了抿唇,正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远处出现了争吵。
“这是我们家璨璨!”
“这明明是我们家渺渺!”
两个大男人为此吵的脸红脖子粗。楚正平到底是城主,没办法袖手旁观,向女孩抱拳:“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男人争吵的是一具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大的枯骨,初步判断是个女孩。
见城主来了,两人不再争吵,红着眼要他评理。
楚正平哪里认得出来,“这是天照宗的仙君,她或许有办法。”
一听是仙君,两人眼睛亮了。许见棠轻咳一声,又用了追踪术法。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要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可以被红线指到。
第一次见识仙术,不少人被勾起了好奇,哭声小了些。
女孩结印的速度飞快,红线从白骨中像炊烟般袅袅升起,却没有指向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有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红线蜿蜒到了室外,石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位少年扶着一位佝偻着腰的残烛老人,老人的小指上绕着一圈红线,源头正是白骨。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有人认出他来,“李、李穆?”
李穆年纪不算大,远远称不上是老人,顶多算中年,只是身受重伤,让他不得不佝偻着站立。魔气侵蚀了他的生命力,让他迅速衰老,治好了大概也没几年活头了。
这些两人都没告诉他,他也知道个大概,如果能救回女儿,他就再好好陪她最后几年;若救不回,那他也没什么活头了,浑浑噩噩活个几年就下去找她。
反正,只剩他一个人了。
李穆顺着众人的视线,也看到了自己手指上的红线,碰不到、摸不着。
“这是……?”
江羨知给他解释:“这条线的另一端,连接的是您的女儿,李佩兰。”
他带着他上前,方才争执的两人默默退下,他们敬佩李穆。
李穆几乎跪下了,他颤着手摸上女儿的脸。
是硬的。
“佩兰……”
他的佩兰不说娇生惯养,却也是他手心里长大的孩子,现在……
孩他娘泉下有知,会怪他的吧。李穆眼眶红了,泪水滴落处,洇湿了一片地。
“等等。”许见棠挥手,一片破旧的姜黄色信纸从地上湿痕附近飞出。她打开,字体已经被时间模糊了。
李穆愣住了,他惊喜地看向空中,“是佩兰的字!佩兰小时候上过几年学!”
少女的字俊秀漂亮,若不是家里太穷,若没有遭遇这一切,她当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世事最怕「若不是」。
李穆拿过信纸,隐约看出几句话,可他不识字。
江羨知勾起手指,灵力覆在纸上,很快焕然一新。
【爹,虎妖允许我写一封家书,您不识字,可以找邻里帮忙念念。】
【前几日刚到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房间很大,比我们家都大。他每日只取我一点血,然后给我很多好吃的让我补身体。】
【我第一次吃酒楼里的饭菜,很好吃,爹你攒了钱一定也要去尝尝。当然没有娘做的好吃,我想吃娘做的饭了。】
【今日我睡了很饱很饱的一个觉,醒来都到晌午了,厉害吧?我见他心情不错,求他给了我一个写信的机会。】
【记得娘走时,躺在塌上要我们好好活着,我完不成娘的叮嘱了,但爹你要好好活着,这是我千辛万苦求来的写信的机会,我不希望被浪费。】
【我先去找娘了,请您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爹。】
【我想吃您做的桂花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