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
宋铭川片刻后回神,感觉自己浑身僵硬,但却硬生生露出温和笑意,双手合十回礼。
曾在循山寺指点过他的高僧,此时却忽然出现在面前,以至于宋铭川脑海里蓦地浮现一个念头: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真到了他离去之时?
既是如此,应当喜悦,可他心中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宋铭川怔怔看着老僧澹然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盲眼,又恍惚想了起来。
江南与京城远隔千里,他没有去江南,江南的人却来见了他,福来前来禀报时用的词也是“陛下说……”
裴晏让他等。等什么?
宋铭川想要确信似的,慢慢开口,“上次见到大师时,我有问题请教。今日,我心中仍有困惑未解。能得大师登门拜访,是天意注定,还是另有因缘?”
僧人轻轻摇头,“并非天意注定,只是受陛下所托,来解施主心中之惑。”
一语中的。
是了,是裴晏亲手把这位老僧送到了他面前。
宋铭川的手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他假装没听见他那句陛下,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平复这有些乱掉的呼吸,状若无意地开口,“从江南至京城路远,大师走了多久?”
“老衲脚力迟,走了半月。”
宋铭川终是一顿。
半个月,也就是说从裴晏登基时,其实就已经做出选择了,后面在宫中发生的一切,那些纠缠,不过是裴晏做出选择后破罐子破摔放纵自己一回,然后选择彻底放手?
宋铭川心沉了下去,表情上却露出一个理解的微笑。
挺好的,裴晏确实长大了,知道放手了。
既然裴晏这么开明放他自由,又将这位高僧请到了他面前,种种都已安排妥当,还把自己送去了西北,那便是用心良苦,做老师的当然不可辜负。
如今道路光明似乎就在眼前,只需要他往前再走一步,就能回到现实,而裴晏已经登基,也将迎来光芒万丈的未来。
多好啊,皆大欢喜不是么?
这分明是好事,但宋铭川笑着笑着,嘴角却逐渐平直,抿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这样的贴心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欢畅,从昨日就开始隐隐有些堵的心口此刻更是烦闷到像水流高涨,却无法泄洪,上不去下不来。
僧人的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
“大师,”僧人分明是瞎子,可在这样的目光下,仿佛一切情绪都无处遁形,宋铭川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被他看见,手收进袖子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最后故作镇定开口,“我能问个最后一个问题吗?陛下是如何对你说我要离去一事的?”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人,?人虽不知他为何问,但稍稍思索,便已开口,“陛下并未多言,只对老衲说,施主所求之事已得偿所愿,在此间再无挂念,不可强留,徒增寂寞。”
宋铭川呼吸一滞,压抑着的怒火终于是席卷了上来,指尖深深地陷入掌心。
好一个再无挂念。
裴晏把他、把自己当什么了?
“……我知道了。”
他几度深呼吸镇定情绪,最终狼狈地起身鞠躬,“关于是否要回去一事,能否请大师再给我些时间,我还需考虑。”
“自然。”僧人点头,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像是蕴含着许多情绪,“只是施主要记得,世间万物讲究的是缘,你来到此处阴差阳错是缘,若要回去,缘分断开,或许就无法回转了。”
——缘分断开,或许就无法回转了。
宋铭川倚靠在窗沿,脑海中这句话一直回旋。
他被裴晏这样自轻气得几乎要怒火中烧,差点就当场要拍板走人,可一句“无法回转”叫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既然自轻成这样,又何苦将他关在宫中数日,日日不肯放手,又何苦非要他记着,每次都要翻来覆去说这么多句“喜欢”。
宋铭川越想越气,索性翻身,摊开一张纸,唰唰提笔写着回现代后的计划。
还想什么,回去算了。
他利索地提笔写着:如果回去,他会落在哪个时间段呢?他记得自己来之前是出了车祸,车上的其他人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