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珩摇头失笑,将那枚凝春核植入极北冻土。霎时,千里冰原桃夭灼灼,绯云漫卷,竟在苦寒之地绽出三月芳菲。众修仰首,皆叹奇观。
谢云深也心神激荡,喜染眉梢,手中玉笛轻起,为师弟吹奏一曲《春风笑》,笛音欢跃如莺歌燕舞,再不似平日的孤月流霜。
晏霏临行前,顺手将花无情反复念叨、心心念念的松苓酒纳入储物袋中。
沈君珩挑眉:“师尊此番遣师姐贺喜,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晏霏轻笑:“放心,每日只许他浅酌一盏。”
消息霎时传遍九州,各派贺礼纷至,灵丹法器如流水涌来。
沈君珩一时风头无两。
说书先生道他如琼林宴上折桂的状元郎,策马御街,意气凌霄。
因他眉目如琢、气质出尘,修真界赠其雅号“玉尘君”,赞他“皎皎如玉,不染凡尘”。
有人羡他出身琅琊沈氏,“千年世族的底蕴,岂是吾等寒门可比”;有人敬他道心坚韧,“纵经千般磋磨,犹能剑指苍穹”;更有人醉他清俊面容,芳心暗许,“此等风姿,怕是九天神明也要倾眸”。
更有甚者提起百年前那位惊鸿一瞥的剑道传奇——
慕风茗,陆清晏的师兄,凌霄剑宗的少年天才,十六岁元婴,剑挑八荒,却似昙花一现,陨落于最绚烂的年华,成为修真界一抹永恒的白月光。
众人将沈君珩与其相较。或感慨“玉尘君剑意凛冽,颇有当年慕真人之风”;或暗嗤“若慕风茗尚在,焉有今日沈小儿独领风骚?”
纷纷议论中,沈君珩三字,如旭日东升,光耀四海。
这几日,星南煌也忙得脚不沾地。
他手持一块留影石,记录着沈君珩的每一帧身影——剑光掠过、风吹衣襟、莞尔一笑、甚至低眸发呆,无一遗漏。
他边记录,边擦擦额角冷汗,暗自嘀咕:“这要是拍糊了,宗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而他的储物袋中早已堆满了几十块记录完毕的留影石,每日都会由一只通体漆黑的魔鸦衔往九曜宗。
九曜宗深处,聂烛惑胡茬满面,双目通红,凌乱墨发披散肩头,干枯四肢被刻满符文的锁链锁在榻上,身上紧紧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那是沈君珩出浴时用过的。
“哈啊……”他喘|息粗重,将脸深深埋进手中素白的帕子,上面若有若无的体温和淡淡花香,让他浑身战栗不止。
留影石投射出的光影在昏暗的藏玉阁内流转,映照出沈君珩的一颦一笑、一剑一招。
那耀眼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却仍觉不够,索性运转魔功,借着星南煌的右眼直接贪婪窥视。
只见沈君珩正立于晶莹冰山之上,衣袍猎猎,勾勒出劲瘦腰身,似乎能盈盈一握……
年少成名,风华无双,沈君珩就如那梦中皓月,清辉耀世,遥不可及。
而他呢?
聂烛惑低头,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面具下狰狞的疤痕,指腹所触,皆是腐朽。身中醉黄泉,经脉逆乱如万蚁噬骨。
人不人,鬼不鬼。
这般模样,连自己都厌弃,又怎敢奢望立于那人身侧?
思及沈君珩渡劫之时,他如阴沟老鼠,蜷缩在此处可笑寝殿,无法伴其左右,更遑论光明正大地道一声贺。
胸口窒闷,痛苦如藤蔓绞缠,一寸寸勒进血肉。
他抱着榻边那尊亲手雕琢的等身玉像——眉目如画,风姿卓然,正是沈君珩的模样。
锁链哗哗作响。
指尖轻抚过冰冷的玉面,他低哑呢喃:“君珩……九叔祝你。”声音里藏了太多痴缠,太多妄念。
随后,他俯下身,缓慢地吻上玉像的额头。两截昏暗红烛下,这一幕既温柔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蓦地,心魔低笑,如毒蛇游入耳畔:“他高高在上,受尽追捧,而你只能在这暗处苟延残喘……何不将他夺来?让他跌落云端,让他只属于你?”
聂烛惑指尖一颤,眼底猩红骤现。
掳他回来,囚于深殿,让他再不能远离……
可下一瞬,理智如寒刃斩落,他压抑颤抖:“不……我不能!”
醉黄泉蚀骨,却不及这求而不得的痛,万分之一。
就在聂烛惑深陷心魔纠缠之际,星南煌的右瞳中忽有灵光乍现。
影音画卷清晰铺开,各派修士衣袂飘飘,竟皆为求亲而来。
人群中忽闻环佩叮咚,只见合欢宗主夙红绡踏着漫天飞花款款而至。
一袭绛纱红裙似烈焰灼空,腰间金铃随步轻摇。那张雌雄莫辨的玉容上,凤目含情,朱砂点额,眼波流转间便叫周遭修士道心震荡。
“竟是魅心魔君!”有修士倒吸凉气,“这魔头痴缠聂烛惑百年未果,今日怎会?”
“嘘——”旁人急掩其口,“听闻夙宗主最爱美人,玉尘君这般风姿,怕是……”
窃语未绝,夙红绡已翩然向来,带来一股异香。
她凝望着沈君珩,忽的绽开一抹惊心动魄的笑,红唇轻启。
“玉尘君。”三个字裹着合欢秘法,甜腻如蜜似刀,“可愿与本座共参阴阳大道?”
满山修士顿时哗然。有年轻弟子当场道心失守,手中法器叮当坠地,鼻血横流倒地不起;几位长老急掐清心诀,额间却已渗出冷汗。
见此一幕,聂烛惑喉头一腥,一口黑血猛地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