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风扬随着那名衙役下楼来到了关押冯幺妞的大牢。
那间牢房周围有七八位衙役围着,牢里有一位仵作正在查验冯幺妞的伤口。
而冯幺妞静静地躺在那,好像仍在睡梦中,没有死亡的痛苦。
“她是撞墙死的么?”罗风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眼前一黑。
经验丰富的仵作回复罗风扬:“大人,此女子死于丑时,初步判断确为脑部受到严重撞击而亡。若是大人怀疑有别的原因,在下还需进一步诊断。”
“那就劳烦您老再帮忙看看。来人!帮忙将尸体抬出去。”
为了保护尸身不被破坏,三五人轻手轻脚地帮忙抬了出去。
以往大牢里也常有去世的犯人,但刚关没几天就被抬着出来的,很少。若是传出去,再没个恰当的交代,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威望会有影响。
“她家人只有董义了是么?”罗风扬看着眼前苍白的脸,曾经还算风韵犹存的人此时显得骨瘦如柴。
“明明改过自新,待五年就可以重新开始的人为什么会想不开呢?按冯幺妞一生的经历来看,进大牢她压根就是不屑一顾的。”
“是,只有董义是她常接触的人了。”负责登记犯人基本信息的人回报。
罗风扬:“把董义带到审问室,我有话要问他。”
董义一开始并不知道冯幺妞自尽了。他正睡得香的时候被喊醒带过来,脸上都是不耐烦的样子。“你们不是连判都判完了吗?还有什么忘问了?”
“你态度端正一点儿!你说一下冯幺妞除了在意她经营的青楼,还有什么别的特别在意的么?或者说,如果这个东西失去了,她会受到巨大打击?”
罗风扬期翼的目光让董义觉得反常,那眼神仿佛再提醒自己务必说出来个一二三来。
“你们把她青楼关了就够要命的嘞~怎么还非得探听到比这事儿还严重的才罢休吗?”
罗风扬:“她死了。”
董义:“......什么?”他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是否出现了幻听。
罗风扬:“初步判断大概是今日丑时。撞墙而亡。你若平时也察觉不到她别的异常的话,那就只能算其受不得牢狱之苦自寻短见了。”
“那我能送她这最后一程么?”董义表情很复杂,悲伤只是一瞬,然后就是惋惜,再到释然。
罗风扬点点头道:“可以,我们也是本着对犯人负责的原则,想明白她是否有什么觉得自己冤枉的地方。如若你也不知道,我们也无法强求。”
“要说遗憾,可能就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吧。若是她晚生个二十几年,也赶上不允许青楼存在的朝代了。那当初收留她的黑心老板可能也就只会让她干干粗活累活,都不会想着卖她进青楼。都是命,走了也好,下辈子干干净净的。”
罗风扬沉默了好久,和董义相顾无言。按理说他不该同情犯人,可要是冯幺妞真的赶上这样的好朝代,她还会干骗人的勾当吗?
“去送送她吧。”冯幺妞因何自尽,罗风扬大概是明白了。
就好像一群人,出生的时候就都在泥潭里被束缚着,等待着死亡,倒也可相安无事。可偏偏有个人出来拯救大家,再轮到你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你该有怨怼么?其实是不该有的,对方明明是好心。可唯独你被抛下了,于是对于生存的心气儿也就没了。
董义带着镣铐,费力地掀开了白布,这里躺着这世界上唯一对他好过的人,却也是在关键时候选择抛下自己的人......
“冯姨,我应该恨你吗?是你先不要我的,结果你真的不要我自己先走了。心真狠,对自己都那么狠。”这个大块头儿说着说着,就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声音不大,断断续续地抽噎着。
董义在几位衙役大哥的帮助下,给冯姨下了葬,第一捧土是他自己亲自填的。这一刻,爱与恨都随着冯幺妞的下葬离开了他。
季南的腿脚好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搬重物就不会伤到筋骨。但是一些杂活还是都被安久缘包揽了下来,他好像浑身用不完的劲儿。
“师姐你去歇着,这些柴我劈就好。”刚挑好一缸水的安久缘抢过季南手中的斧子卖力地咔咔抡了起来。
看着满头大汗的安久缘,季南有些心疼了。“你还是去歇一会儿吧,我腿脚已经养得很好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啊!”
安久缘知道季南的心里有负担,他向周围看了一圈,好像连串辣椒的活儿他都不舍得让季南去干。
“饭也快好了,要不师姐你去看看师父有没有空吃,实在不行我们将饭菜给他送上去。刚刚我看见一群人从聚英厅出来,应该是散了会了。”
安久缘停下来同季南说话的时候,一滴汗从他脸上顺着脖颈流到了他敞开衣襟的腹部。季南看到安久缘紧实的肌肉随着他说话时的腹部震动而显现出完美的线条。单看身材,可想象不出当初那个极具诗书气质的小孩就是眼前这个抡斧子抡冒烟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