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转过头来。军士趴在简易行军床上,好像没听到排长朝令夕改的话,瞪着眼睛去数床头的栏杆,一副万事不入尊耳的模样。
“几天后的行动你别跟着行动组上了,让库斐替你,你在扑翼机上跟着救援组待命。”
军士眼睛瞪得更大了,像头倔牛:“都不上战场了,吃饭干嘛?不用给我打饭!”
叶英火气也上来了:“傻*,你还想不想活?你都把下巢的人得罪了,还在这儿嘚不嘚,嘚不嘚。到时候上了战场,还是最危险的巷战,指不定哪里来个冷枪就把你撂倒了。我想方设法降低你在军事行动中出意外的风险,你给老娘在这儿生闷气。”
军士嘴唇动了动,叶英猜测他可能是在抱怨底巢贫民根本不会有能够突破游骑兵防护场的灵能武器。
“吃!”叶英又把自己这两天的配给拿了出来,“这几天不一定有人给你打饭,先吃我的。”
她锤在床头,本意是想让军士注意她在说什么,没想到震起一大片飞扬尘埃。
“咳咳咳,你平时也讲点卫生,实在不行我明天有空来给你打扫打扫,这么脏怎么养病?”
“疗伤仪先给你用着,”她一拽代文,离开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他大爷的把你自己饿死。”
甚至出了帐篷叶英还在向代文抱怨:“他们怎么这么邋遢?大家平时都是进行一样的训练,怎么你就有空把自己的床铺弄得干干净净的。军务做得真烂,下次我要抽冷扣他们军务分!”
“当然比不上你们军官学校毕业的,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靴子擦得能照见人。有的时候连脸都顾不上洗,不要门面,反倒讲究体面。”
代文开了句玩笑,倒是从叶英今天异常多的话里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意味。
“你不高兴?”
叶英停下脚步,抓了抓头发,拿了根烟抽。
她看着远处巢都臃肿得如同缀满肿瘤的躯体,发了会儿呆。
“以羞辱别人为荣,只会把刀挥向更弱者,烂人。”叶英夹着烟的手点了点帐篷里的军士。
“脆弱不堪的兄弟情,固执的自尊心,对身边人痛苦的遭遇漠视甚至幸灾乐祸,烂人。”她又指了指被工业废气笼罩的底巢。
“看到烂人也觉得无所谓,为了一点点好处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们,烂人。”最后那只手指到叶英自己身上。
叶英长长地吐了口烟圈,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满不在乎的神情。
“别当太好的人,够烂才能在这个烂透了的世界上活下去。”
代文没有说话,只是突然很想摸一摸那双看起来根本不会流泪的,灰烬一样的眼睛。
三天后。
"游骑兵连,喀戎军团分成四小队,把守住目标附近四个街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让任何人出去。钛军刀分队则负责抓捕叛军,抓捕成功后由总督府派扑翼机接应。基地的五架扑翼机,一架用来空中调度,一架用来救援和作预备队,剩下的则负责空中火力和运输士兵。还有什么问题吗?"上校在3d投影中圈出各部队应该执行的任务,又不厌其烦讲解了一遍。
“有,”叶英在这位整个军事基地中最高长官的目光中举起手,“如果总督府的接应没有及时到达怎么办?”
“这是斩首活动!”上校语气激烈而带有杀意,“杀了叛军头领就算任务成功了。”
大家都明白他的潜台词,虽然顶巢贵族没那么靠谱,但是一旦斩首完成,就算所有人都死光,那么任务也是成功的。
更何况,叛军自称□□信徒,这种从国教照抄照搬教义架构而不懂如何转化灵能的地方邪恶教派组织根本不具备拥有灵能武器的能力。与之相反的是,帝国被派遣来的这三支部队几乎全员装备灵能武器,对上前灵能时代的叛军,可以大胆地说,在用光所有灵能储备之前,根本没人伤得了这群专业士兵一根毫毛。
就像全甲武士和拿着木头农具的人作战,后者连前者的铁甲都砍不破。
这也是上校愿意相信一个线人的原因,毕竟本地人的合作对他们这些来陌生作战的外地人来说是天赐之机。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士兵们也能在压倒性的火力和防御优势下安全撤出,尽管无功而返。收益堪称巨大,代价几乎没有,对于一场军事行动来说,这些足够了。
帝国在长时间依赖灵能武器进行战斗后养成的作战风格就是这样,一旦有诱人的利益可图,那么这场军事行动的优先级就会指数级上升。
叶英还是皱着眉头,她只是模模糊糊觉得这种冒险作风不对劲,尽管在后来的官方史书中她常常被赞以“叶元帅善出奇兵”。但真正粗通军事的人都知道,叶英与旧帝国军官最根本的几个区别之一,就是她根本不拿收效比去作为首要考虑目标,而是把军事行动的成功率放在第一位。
叶英在《如何当好一名少将》里这么写道:“再诱人的战斗,如果不能成功,都毫无考虑的必要。指挥官不能为一张吃不到的大饼耗费精力。”
线人?成熟的叶英回到今天也许能更精确表达她的不屑,把成功的希望寄托在线人身上,打个狗屁!
但是现在的叶英还只是一名少尉,她只能在顶头上司的注视下敷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