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走下去我们会死的,”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小声抱怨道,“我不想走了。”
所有人都停下来,叶英明白现在不处理士兵信心的问题,那愿意接着完成她计划的就只剩她自己了,哦,可能还加上金赩和封爻。金赩算半个战力,封爻负半个,两者叠加还是只剩她自己。
“那你想去哪里?”叶英的话并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唯有冷冷的质问。
他似乎没有听出来,反而理直气壮了些:“回到地面上,和士官长他们一起抵抗叛军,叛军没有夜战能力,等到晚上扑翼机就能降落把我们接回基地了。总比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强。”
“然后被叛军一发rpg带走?很有创意的死法。不如听听我的另一个计划?”叶英在难以言说的臭气中有点喘不过来气,眼睛也一直没好,被泪水湿透的面罩加剧了这种情况。雪上加霜的是人眼泪中那该死的百分之零点六的氯化钠,不仅把她的脸颊都捂得刺痛,而且结上了一层盐霜,更是进气少,出气也少。
她干脆也停下来揭脸上的盐壳:“下巢每天有四十八趟运输电梯经过,我提前和总督府管理电梯的人取得过通行许可,我们只需要退到电梯上,就能起码先离开危险的下巢。”
“那为什么还······”
“然后下次接着被派过来再死?叛军总不能凭空消失吧?这个棘手的麻烦不还是要我们这些当兵的去解决?逃得了一时,难道逃得了一世吗?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他们的首领没有防备,只要我们过去,就能赢。”
“下次·····”
叶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无非是下次他们自己也可以更有准备,可以在送死之前安心和自信一点。
但她不想再在这里废话了。
直接一战而举的功劳和死在突击途中的风险都让她浑身战栗,她太渴望荣耀和功劳了,那是她和这个世界谈判的筹码。
临阵而怯战,岂是豪杰所为?
“当兵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当初扛着枪上战场,就要有死的准备!要是有更好的出身,谁愿意天天把脑袋别到枪管上?现在不明不白在这里停下来算什么?是败军!是逃兵!要被家乡人指着鼻子骂的!到时候上了军事法庭谁愿意听你解释?你现在跑了,就算一百年后考古学家一铲子把前面那些死了的同伴尸体挖出来,和下巢没名没姓的贫民尸体有什么区别?命生的烂就认!不去搏命,你再想卖命都没人愿意要你!”
她从泥地里踢起来一根不知道被丢在那里多久的冷荧光棒,照到脸上全是狰狞的泥点和泪痕,状若修罗恶鬼。
“我们几个里哪怕只有一个人上去偷袭成功了,剩下其他人死前也有牧师超度,也算烈士!到时候有人记得名字,有人拿得到我们用命换来的抚恤费,也算是没白吃帝国几年的饭!”
她把封爻提起来扔到那个死去的士兵面前:“给他念你们那个什么葬礼上的经,不是说念了他死了就能上天堂吗?”
那光根本不够亮,封爻踉踉跄跄摸索过去,跪在污浊的泥沼中给死者诵经,第一次身临其境触摸到战争残酷的面纱,方才真切明白为什么随军牧师年年高举神学院毕业后最不受欢迎的工作榜首。
在离开神学院之前,他本着优等生的好习惯拜访了一位已经离开军队转回学院任教的前辈,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建议。
“做随军牧师?很简单啊,先让自己尽量活下来,还有力气的话就让死去的人少些痛苦就很好了。”
“其他的日常事务上呢?诸如听士兵告解,组织布道和祈祷,给灵能武器开光这些事,您难道没有什么要教给我的吗?”
前辈为难地挠挠独眼上的疤痕:“你觉得管用就做嘛,我喜欢以组织国教活动的名义,把大家叫在一起吃吃喝喝,吹吹牛什么的。那些都不重要啦,你最好把自己当成心理医生,而非神职人员。”
“哎——”他长长叹一口气,露出这次谈话中第一个笑容,“我大半辈子原来都在给士兵做心理辅导工作啊。”
“听起来真不赖,比起现在来,起码踏踏实实在做有用的事情哇。”
神秘而圣洁的经文飘荡在肮脏的管道里,封爻神父袍上也臭不可闻。
天父也会屈尊降临这片污地吗?他不知道。他能做的也只有把娴熟于心的经文背诵出来而已。
“他会回到神明的怀抱里,不再沾染尘世的苦痛。”封爻把士兵青乌的眼睛合上,低声坚定地说。
躁动的小队静下来,荧光棒的光虽然微弱,但失去了黑暗的隐藏,没有人再开口反对了。
等封爻讼完,叶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斩钉截铁道:“再有谁说这种没骨气的话,我就一刀杀了他!要是我死了,金赩就暂时接替我的排长职务接着走!”
凝固的气氛中,无线电里传出来盘曼安略显轻浮的哼声,小队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被友军团听去了他们内讧的全过程。
叶英颇有些气急败坏道:“哼什么哼?你们那边好好打,等我们几个从烂泥管道里爬出去,神兵天降给你们解围!”
盘曼安瞄准街角冒出的叛军脑袋,一击毙命,愉悦地吹了声口哨:“不要生气,我没有恶意。你是真正的战士,我佩服勇敢的人。放心吧,我一刻没死,就一刻保证你手下人的安全。”
“你们真的成功了的话,也算是救了我们的性命,战斗结束后我愿意认你当安答。”
安答,喀戎星系对“永远的朋友”的称呼,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我自然会成功,姐宝女叶英矜持地想,但要不要答应做你的安答,还是要问问姐姐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