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准备好在满足自己窥私欲的同时当一个情绪垃圾桶了,他会微笑听完,然后说“主会宽恕你。”
双方皆大欢喜。
但是女人踌躇了一下,用她夜莺般的嗓音问道:“我想知道,人难道生来就是要受苦的吗?”
主教坐直了一点:“当然,人携带原罪来到世间,用一辈子赎罪,怎么会不与苦难相伴?”
“可是我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温饱,有人可爱也被人所爱,得以过上一种自由且有尊严的生活。这是很难办到的事吗?我们明明已经拥有改造行星的能力了啊,为什么最普通的人们却过得那么痛苦呢?”
主教本该从更符合教义的角度出发,回答这个从人类诞生以来就一直有人不断提出的问题。
但他想起了还不曾变得如此圆滑的,刚从神学院毕业时立志给信众带去福音的自己。
他说:“那是圣人们需要思考的问题,普通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女人的声音有点低落:“面对那些生活在苦难之中的人,我常常因为自己的生活尚且富足又不事生产而愧疚。”
“无需愧疚,”在这场奇怪的告解中,主教终于找到一点往日安慰人的熟悉感,“无论如何,众人都将在死后回归天主的怀抱,不分贫穷或者富有。”
帷幕上的影子没有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影子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不,主教大人,您说错了,我能改变这些的,我能做很多事,哪怕只是很多小事。”
女人掀开帘子走出去,站在圣像前仰头去看神明垂下的脸庞。
然后她跪下祈祷,透过告解室帘子,主教看到她虔诚的影子在教堂枝形灯的照耀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一切都是静谧的,主教还是从女人蠕动的唇间读出了她默念的那句话。
【天主,求你给我再造一颗纯洁的心】
新帝国皇帝和她的姐姐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是尘封在历史深处的一个秘密。
换个角度而言,在社会抚养院长大的叶英和叶秋怎么会是姐妹,也困扰了无数后世人。
旧帝国的社会抚养院是承接人造子宫的社会福利组织,那些由人造子宫生产出来的孩子,会在社会抚养院中由帝国社工,教会修女和修士一起抚养到可以工作的年纪。在日常学习工作中表现得额外出众的孩子会获得进入帝国学校进修的机会,但大部分人只是随随便便长大,在十几岁就被丢进社会的熔炉里。
因为缺少传统家庭式的亲缘关系,社会抚养院的孩子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社会上流行的文艺作品里关于亲情的描写。
童年时期的创伤使他们往往暴躁、易怒、冷酷、具有格外的竞争意识而善于伪装,因此成为社会阶层中被歧视的群体。
他们会说谁和谁是人造子宫同批次的邻居,但很少有人会以姐妹和兄弟互称。
但也有例外,因为同样对夫妻这样的称呼嗤之以鼻,有时候这些社会孤儿组成的情侣会称呼彼此为契兄、契弟、契姐、契妹。
有好事者因此编造过皇帝的桃色绯闻,皇帝听说后罕见地没有发怒。
她饶有兴致地翻阅了以她们两人为原型的画本,甚至叫上叶秋一起鉴赏。
“把姐姐画丑了,”叶英不满道。
皇帝把画本搁下,像小时候那样把姐姐的手拿起来捧住自己的脸,极为眷恋地蹭了蹭。
那双手已经不再柔软无暇,反而布满了茧子和疤痕。
“一切要真的都像画本上画的那样简单就好了。姐姐也不必吃那么多苦。”
皇帝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和怜惜。
彼时已真正贵为皇亲国戚的叶秋转过手掌,用相对而言更光滑的手背轻轻摸了摸皇帝的脸。
“那是我所选择的人生道路。就像你曾经用来劝我的话一样,人生道路两旁的风景,也许是比目的地更为珍贵的存在。”
叶秋穿着当年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工类似的简朴服饰,脸上是多年岁月侵蚀也不曾改变的慈悲和博爱。她回想自己大半生的经历,下了一个结论。
“何况我根本不觉得辛苦。能帮助到其他人,对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