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砚深吸口气,支走了所有人。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就找现任总经理。我已经把项目所有事务都交接给新的负责人。”
他朝前跨了一步,口气更冷,“如果是私事的话,恕我不能奉陪。”
唐朵吸了吸鼻子,冲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笔挺衣领,将人用力往下攥,整个人仰着身子直勾勾凑近到男人面前,几乎要帖着彼此呼吸,眼对着眼。
“我听说你住院了,你生了什么病?”
靠近时,唐朵闻到一股味儿,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哪种味儿。但能肯定,那那种日常生活中有闻到过,暂时不属于危险性的味道。
韩景砚知道这姑娘的脾气,不得个结果就不会罢休,“大概是淋了太多冷水,有些受凉。”
唐朵想了想,隐约忆起那最后一次自己无意中打开的360度立体喷浴,事后回屋时似乎的确有听到咳嗽声,那时候她累得迷糊也没多想。
但她还是不愿意轻易放过,“那我怎么没受凉,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脆弱了。”
健身能拼得上的奇效就是几乎很少有感冒发烧这些小毛小病,就算真有了睡一觉就能好大半,根本用不着上医院的地步。
韩景砚面色很平静,“不仅是那一次。”
唐朵心头一咯噔,“你的意思是,在我走之后你还一直淋冷水,吞冰块,压火气?”
韩景砚,“不是。”
唐朵急了,“那是什么?韩景砚,你是不是当我傻子?”
韩景砚解开胸口的小手,拉直身,片片叶影落在他脸上,“这是我的私事,不便与唐工细说。若没有工作方面的事,我还要去科工,恕不奉陪。”
他转身就往车前走,唐朵看着那背景,无由地又觉得他消瘦了好多,曾经能贲出形的肩背线条似乎都清减了,也不确定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握握拳头,又冲了上去,挡在车门前。
韩景砚抬手要握车把开门,指间却触到女子手臂。
她固执又疑虑的眼神看着他,从她身上散发熟悉的淡香,浸入心肺时略微的刺痛感似乎都被安抚。他动作顿住,无声地凝视着她,没有立即动作,更像是贪婪吸吮着来自她靠近的舒适放松,以慰相思。
仅仅五秒,他抿着唇,毫不留情将人从车门前攥开,强硬的力量让唐朵感觉到痛,沉默中的冷酷更教人心寒。
她忍着难堪的情绪,追问,“韩景砚,你一定要把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推开吗?”
小时候的那个少年,并没有拒绝她递出的糖果,还帮她出主意应对生活里的困境。她去握他的手时,他会不适应的想要躲开,可是当她抱住他的时候,他眼睛会闪光。那光芒是人心底的希望火焰,他本不是颗捂不热的石头,她知道,她亲手触摸的真心炽烈又火热。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原因,可是你都冷到感冒了,就不能试试……”
让我靠近几个字没能说出,被他一口截断。
“唐工,容我提醒一句,我们的关系已经彻底结束了。都是成年人,一时寂寞的消遣罢了,大可不必当真。你现在也有正经追求者,小孙总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我说过我是不婚主义,我不会跟任何女性保持长期关系,你跟姚惠见过面,应该很清楚我的游戏规则。”
“你说我们只是游戏?”明知道也许是他故意掩饰的狠心说辞,可是真听他说出,还是让人难受。
韩景砚面目冷淡至极,“难道不是?!你扮金主,我扮牛郎。那段时间我们都玩得很开心,但时间久了也会疲倦。我们的上下级关系也不适合长此以往,唐工,你现在这样纠缠不休,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你该明白,适可而止。”
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唐朵下意识地去抓车门。
车窗降下,他坐在驾驶坐上,直视前方,不看她。
声音中带了几分不奈,“都是成年人了,要是玩不起,以后就少喝酒!”
说完,车窗迅速上升,噗地一声封死。
烧油车的点火声,引擎运转时的风轮声,在唐朵浸透制车多年的敏锐感官里一一排布,却更似一根根钢针精准扎在要害。
他连名字都不叫她了,左一个唐工,右一个唐工,恨不能当她做陌生人。
渣!
烂!
狠绝!
唐朵站在阳光斑驳的树影下,一动动不了。男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数九寒冰,一寸寸冻得人心疼痛蜷缩。脑海里再次闪过女人们的话,捂不热,那是个捂不热还会吞噬人心的黑洞。
韩景砚一直看着后视镜里的身影,从内到外,直到彻底看不到。他猛地一个抽息,咳嗽如洪暴般喷出,只来得及抬手捂唇,温热流体从指缝中滑下,猝不及防,又在意料之中。
他迅速抽出张纸擦拭下颌,目眦红裂,刚才要是姑娘执意再挡一次,他怕自己就装不下去。
幼时尚不知生命深浅,当那只软软的小手伸来时,他仍像溺者抓紧浮木般将之握紧。即使心底有黑洞无法掩埋,至少还有一缕阳光愿意光顾他晦暗世界。她永远不会知道,当再次见到她的那个细雨沥沥的夜,隔着冉冉灯火,她打开出租车门的模样,像重新打开他的世界。
这段时光很短暂,他也能庆幸,他的小太阳曾经回来过。
手机出现一条信息,来自张奕鸣,邀约他夜总会谈事。
张奕鸣:韩总若身体愈健,勿必求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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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婚主义,这种人就是渣!不负责的借口罢了,吃干抹净就再换新欢。”
秦露在手机里激情批斗。
唐朵神色懒淡,“你别老拿你交往的那些普信男的失败经验,来跟我的男人比,行不行!”
好嘛,又开始人身攻击,秦露瘪嘴不满,“哼,你少来。我也是有交往过高知高阶男性的,我说的就是这种人。他们自恃先天条件好,处处彰显阶级优越感,玩的就是一个饮食男女,各取所需的套路。更恶劣的还有老男人烧仓房论!没有一个认真恋爱,以结婚为目标的。”
唐朵翻个白眼,“这都什么年代,AI都能当情人了,谁还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啊!”
秦露是个小守保鬼,“朵宝,你坠落了!你才谈了一只假鸭子,就坠落了!”
唐朵面无表情唆着粉儿,“你还是幼稚园小处儿,不懂我们成年人的苦恼。”
是个成年姑娘都不想被人笑幼稚,秦露拍着书本抗议人身攻击。
“我是处难道我还错了,我,我就要找个同是处儿的好男人给你瞧瞧!”
唐朵面无表情地发出致命一击,“我记得某人刚才打电话来,就是通知她的终生已经定给能出80亿大龄未婚夫。你那位素未谋面的准老公,都快30了还没破处?你不担心担心他是否有男性功能障碍?你觉得你拿孩子的生命做赌注,这叫负责,这不叫渣?”
秦露,“……”
这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向来斗不赢嘴儿的小闺蜜果断借口下线了。
唐朵叹气。
看起来屈服于命运的小闺蜜,其实有爱的父母兄长做人生护航者,就算商业联姻,也肯定是精心挑选的难得的对象,不会真是为了钱要害女儿,这点她还是相信秦爸秦妈的。
她自诩掌控命运,一路劈荆斩棘走到现在,也还是被人说甩就甩了。
好吧,要说唯一教训,以后再也不给臭男人花钱了!
最近催债的都快把她手机打爆了。
烦死了。
是夜,唐朵画大浓妆穿嫩妹闪光裙,跑去田力刀巴应征酒水小姐。因为招聘启示上说,底薪一日500块,提成上不封顶,最多上万。
老板见到她,一脸苦涩,“我说唐工,你干啥不好为啥非得来咱这小庙,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老板是韩景砚小、中同学,很清楚两人关系和身份,极力劝阻。
唐朵晃着高脚杯,生无可恋,“失恋的人没有智商,我想要发疯也是我的自由,你要是不接我就去隔壁酒吧了!”
“哎,别切,别切,我的小姑奶奶,算我怕你了。”
灯光闪烁,霓虹惹眼,爆炸般的音乐和充塞的人群可以吸引人大半感官,摇晃寂寞灵魂,不易胡思乱想。
唐朵提着一打又一打啤酒,游走在一张张席桌边,学会摇股子,深水炸弹,帖面吸牌。
突然看到灯光摇曳的半开放式豪包里,有一道熟悉身影,始如初见般横陈在红男绿女中,隔着烟雾,冷峻眉眼消沉魅惑,身边簇拥着男男女女,推杯换盏,口咬长烟。一只白皙小手抚上敞开了三颗扣子的胸膛,顺着领边一点点往里推,唇凑到他脸庞边时,他都没有推开。
这一刹,两人隔着重重的影、魅暗的光,四目相接。
他没有拒绝旁边的漂亮男孩递上的酒杯,自吸了一口长烟,吞云吐雾,表情迷离。那是唐朵从未曾在男人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放纵,坠落,不羁,无忌。就像关于他的诸多传言,是个地道的纨绔,花花公子,私底下不知玩得有多浪,多少花头。
他像是没看到她,又像是看到了,突然伸手把旁边一道身影拽进怀里,那人机灵地骑上男人身体笑着厮磨,引得周人狂呼起哄。
唐朵看不下去,她记得当初看到的不是这样子的人,那时候他身边没人,像自然形成一个隔离真空带般,泾渭分明。他不是那种放纵的人,他不是……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唐朵提着半打酒再待不下去,侧身穿过人群离开。
她不信,那么颓废阴沉,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那个男人。
人群散开时,韩景砚没有再看到那道熟悉的闪光身影,猛地将身上的人推开,递来的酒也洒了一地,杯子哗啦碎地,他站起身,抻了抻被人扯开的衣领,目光冷冽递向弧形卡座里,被一半隔断挡住的张奕鸣。
“张总,你的要求我办不到,今晚多谢款待,失陪!”
张奕鸣忙拉住人,“韩景砚,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