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宸垂头告罪:“若非为我出头,殿下本可静观其变,是玉宸坏了您大计。”
姬成瑜一向都知道,他不是良善之辈,他只有杀伐果决,才能一路做上大将军之位,但他在自己面前俯首太多次,猛然露出獠牙威慑旁人,倒教她有些诧异。
只是他太口是心非了,分明在乎她的举措,又故作矜持状。
姬成瑜不甚在意:“成见非一朝一夕可改,就算如此她们也未必会警惕我,而把我视作眼中钉的人,也不会在意这件小事。”
她骤然凑近,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似笑非笑:“玉宸,有时候不懂事,活得会痛快些。”
“我下次,会在您面前试试的。”苏玉宸的表情松弛下来,只是眼睛还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如柔水含情。
姬成瑜大笑,将人揽入怀,她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汁水顺着指缝流淌。
“诺。”
姬成瑜将深紫多汁的葡萄喂到了苏玉宸嘴边。
苏玉宸一怔,低头咬下一半,小心翼翼避免触碰到她的手指,细细咀嚼。
“怎么这般斯文。”姬成瑜嗤笑,信手将剩余的果肉扔进了自己嘴里。
“这是我咬过的。”苏玉宸瞪大了眼睛,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默默将疑问吞下肚,耳尖滚烫。
一旁帷幔后,宴席主人郤如容见了这般场面,连连摇头。
姬成瑜自幼便卓越过人,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她便对这孩子寄予厚望,淳淳教诲她仁德爱民、帝王心术、射御书数。
郤如容为她的教育夙兴夜寐,心中也只觉欢欣。
姬成瑜亦一直都恪守皇女职责,然而一朝轻狂,当初竟堕落成只爱美人的颓废模样,郤如容简直痛彻心扉,可惜她多番劝诫也不见效。
郤如容还以为五皇女娶夫后会幡然醒悟,结果仍旧放浪形骸,只顾沉溺美人乡,不堪大用。
她心头不甘,愤然挥袖离去。
半晌后,苏玉宸压低声音:“殿下,瞧今日钱大人的话锋是对着我的,不若我主动诱敌,免得她们无处下手,又使些阴险招数。”
姬成瑜沉默一瞬,沉沉点头:“也好。”
苏玉宸轻轻一笑,站起身行礼,扬声道:“那玉宸便去这附近走走,稍后便回。”
姬成瑜转动着酒盏,面色看不真切,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才沉沉道:“注意安全。”
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苏玉宸听懂她弦外之音,心上顿暖,大步离去。
“五殿下真是会疼人,一会儿不见就担心了,”谷承安揶揄她,“侧夫不过是去周遭闲逛,能有什么危险,若真有危险,我看在场之人必然有鬼!”
姬成瑜知晓她这是在借调侃自己,敲打众人。
但她们当真会善罢甘休?
姬成瑜不置可否,只是一昧品茗,任由口中充斥茶香的清苦。
帷幔之隔,呆坐一隅的钱慧心见苏玉宸一人离去,瞬间抬脚跟上。
和乐融融之际,忽闻一阵落水声,仆从惊呼而来:“有男子落水了!”
男席霎时乱作一团,有人指着钱慧心的坐席喊叫:“慧心不见了,落水的是不是他?”
姬成瑜拧紧眉头,眸中暗芒一闪而逝,她起步走到仆从面前,肃然命令:“带路。”
在场之人不明所以,便随她们顺着湖堤走,一路来到落水处。
水中人影扑腾,溅起雪白水沫。
“真的是慧心!”与他相熟的贵男指着湖中之人尖叫,“有谁会水吗,快去救他啊!”
眼见着钱慧心已经慢慢坠下,千钧一发之际,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湖中已有人先一步靠近,按下他挣扎的手臂,将人往岸上带。
看清救他之人的面孔,姬成瑜心中微叹。
有时候人太过正直善良,便会给心怀恶念之人可乘之机。
钱凝天乃姬旭尧麾下,她刚听清钱慧心这名,就知道他与姬旭尧必然关系匪浅。
甚至于今日之事,恐怕就是他一手设计。
然而事已至此……姬成瑜先一步拉住苏玉宸的衣襟,将二人拽上岸。
随后解开自己的披风系带,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好搭在苏玉宸的身上。
她半蹲下身,仔细将系带绑好。
与此同时不忘看一眼钱慧心的情况。
他发间珠钗散乱,身前已披上一件外袍,虚弱地靠在钱凝天怀里咳嗽,低声唤她:“娘亲,我,咳咳……我怎么落水了?”
姬成瑜心下一沉。
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苏玉宸身上的流仙裙过于轻薄,沾水后黏在身上,衣襟拧作一团,浑身凌乱。
苏玉宸见钱慧心这般姿态,似乎明悟了什么,不知所措地握紧姬成瑜的手。
姬成瑜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这是第二件了,”她打趣,“我先带你回马车换身衣裳。”
她专注地望着苏玉宸,仿佛一切困难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苏玉宸的心绪也逐渐安稳下来,默默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