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刚才,我真的觉得解脱了,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快活过了。”
她在写胭虿散这三个字的时候,身体格外的放松,身体下意识向顾元琛的怀里靠近。
三夜前,顾元琛见她无精打采一整日,夜里亲昵之后却因头痛难以入眠,便问起她胭虿散病发之时是何感受。
姜眉告诉他是痛。
痒。
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里有虫子在慢慢爬,然后慢慢感觉它们吸包了血,开始钻进肉里,吃光了肉,再沙沙地啃咬着骨头。
恨不得要用刀子剔下血肉,把骨头打碎,一个个捻出这些害人的虫子,可是刀扎进手臂里,却又连痛都感觉不到。
那一夜她不曾安眠,顾元琛亦然。
她压了压喉间的苦涩,轻快说道:“那是你见识到的太少,这世上快活的事有许多,你若是想知道,就求本王带你去见识,其余没用的胡话不要再提。”
姜眉似乎没有听进去劝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又写道:
“小的时候……我没有练好功,褚盛罚我跪在门槛上两个时辰,夜里我腿疼睡不着,他给了我一块加了胭虿散的米糖……”
顾元琛感受到自己的胸口被滚烫的泪水灼湿,她从来嫌恶自己不堪的过往,极少愿意诉说从前的不幸。
只是偶尔因烦忧无法排解,吐露的一两句悲怀,就足以让他的心百般刺痛。
“那些已经是过去了,方才不都答应你了,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本王都会治好你——明日就要到燕州城了,这些时日你且留在城内住所,替本王看好家,待本王安定好军中事务,崇峪关外局势稳定,再带你到关城。”
*
即便再放心不下,顾元琛也只能把姜眉留给旁人照料,如今常峪关城上再见,已然是时隔数十日之久。
他本想让姜眉留在燕州城,配合着大夫们方术好好医治身体,即便一时不能求得解药,也可以减缓胭虿散带来的痛苦,却不知为何她今日一定要前来见他。
恰好关外最后一道城防驻设今日竣工,顾元琛担心她在燕州城里闷久了,特意让她登上城楼来见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姜眉能瘦成这样,裹着棉衣狐裘,却单薄得能被城楼上北地肆虐的烈风吹走一般。
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远眺望远方与白雪相接的澄蓝天空,又瞧着一队又一队车马自关城而出,直奔血羽军营寨与城防所在,她的目光显而易见地明亮了几分。
“看够了吗?许久不见,你不说说如何思念本王,就只顾着看这些无趣的东西?”
顾元琛忍不住出声提醒,姜眉转过身来,眼里的光彩并未淡去,她认真地敲了敲顾元琛,用手拂去他面上雪片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你瘦了许多,都快有些认不出了。”
还不等自己嘲笑她,她居然敢以此事取笑自己,顾元琛自然不满,只是不动声色,带着她下楼,待行至无人之处,将她提抱在了怀里,一路带回了府中。
说来也是有趣,上一次把她抱起来行路,还是纪凌错那小子潜入王府之时。
姜眉老实安静得让顾元琛感到意外,一路带她回了屋中,关上了大门,放在书案上,也一点反抗都没有,不是她变了性子,而是她的确没有多余的力气。
虽然劳心军务,顾元琛也一直挂念着她,她每日吃多少饭,喝得什么药,他都心知肚明,因而也知道即便有鸠穆平用心医治,她的身子并未有多少好转。
虽然是他一路抱着姜眉回来,可是坐下后咳嗽喘息不断的人是她,她也不说话,只是仰脸望着顾元琛。
她这个样子不对劲。
顾元琛捏着她的脸,手上的力气微微加重了几分,冷声道“方才见了本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看今日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给本王暖暖床榻。”
他有意把话说得过分了些,姜眉却丝毫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
“床榻还需两个人一起才能暖。”
她在顾元琛胸口写道,他就知道,这笑容绝不是依顺,反而是挑衅。
“你把本王当傻子是不是,本王会信你是个乖巧懂事的?说吧,你今日急着要来见本王,到底是憋了什么坏水?”
姜眉一面摇头,一面用手勾住了他的腰封,稍稍用力,两根手指的指节就没进了深处去。
“没有。”
“你是不是以为你才养好身体,本王就忌讳着不敢收拾你?你今夜是不是想吃点苦头了?”
顾元琛性情难以捉摸,熟悉的人只知道他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却不知道他偏偏是只吃姜眉这气恼他给他下套子放钓钩的一套。
越是知道里面陷阱无数,他还要乐此不疲地做一只傻兔子,生生往这小狐狸的套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