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的脚几乎刚从轿车内的软垫移到体育馆门前的柏油马路上，哲也二号就飞速地捕捉到了她的气息，穿过人海来到她脚边。

白鸟不得不中断和司机的寒暄，把二号抱在怀里，在人群中搜索把二号带来这里的人。

她没费多少功夫，实在是那两个人太过瞩目，隔着体育馆前陆续入场的观众群，黄濑和青峰正站在台阶上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青峰没什么表示，手照旧在口袋里抄着，黄濑则很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

白鸟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狗慢吞吞走了过去。

“诚凛已经到了，”黄濑解释现状，“早上去你家找你的时候遇到了小黑子，他把二号交给我照顾了。”

白鸟愣愣地望着他，第一眼先看到的是他嘴角新添的伤口，她纳闷地点了点自己的嘴角。

黄濑郁郁：“是提出分手的渣男报应？”

“诶？”

“是阳泉的那位冰室前辈啦。”

“辰也？”她反应过来了，“抱歉。是我没有跟他说清楚，他大概误会了……”

“没关系，现在我也觉得自己做了蠢事。”黄濑耸耸肩，不在意地嬉笑着，眼中却有深意，“至少，昨天如果没分手的话，今天早上去你家就不会扑空了吧。”

白鸟顿了一下：“也许吧。”

“欸——”黄濑拖了个长音，“真狠心啊小白鸟，昨天刚分手今天就带着一身野男人的味道来见我，”他可怜兮兮地凑到白鸟面前，努力展示嘴角的伤口，“小白鸟和小赤司亲热的时候，我在挨揍诶！超级疼的！现在连说个谎话骗骗我都不愿意吗？”

白鸟默了下：“抱歉。因为……”

“不用解释。”一直沉默的青峰忽然开口道。

“白鸟，你不需要道歉，也没有义务和我们解释。 ”他说，“我们来找你，只是想知道你接下来的决定。”

他很坦荡地问了，白鸟也坦荡地回答：“我不知道。”她坐到石阶上，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和征十郎说，我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可能很长，如果你们不想继续了，随时可以离开。”

“也对小赤司说了吗？”是黄濑。

“……嗯？”

“‘可以离开’这种话。”

这一次，白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黄濑的提问让她不得不去思考，然后清醒地意识到，她的确不会对赤司说这种话。赤司对她来说，的确是有别于任何人的存在，如果她要玩这种自私的长跑游戏，不管多久，她都默认了赤司必须陪她进行下去。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道：“……我很抱歉。”

比赛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正式开始了，白鸟不能久留，在说完这句对另外两个人称得上“残忍”的道歉后，很快转身进了体育馆。青峰和黄濑留在台阶上，默契地回避了刚才的话题。黄濑哈了口气，望着空中的白雾，用自言自语地语气道：“狗不能就这么带进体育馆吧，唔，是不是要找个包啊？”

青峰没有给他回应，他知道黄濑现在只是想要发出些声音来缓解干涩的喉咙，至于内容是什么，或许黄濑自己也不在意。

真正无知无觉的小狗仍然在热情地绕着青峰转圈。青峰蹲下来给它系牵引绳，二号亲切地凑上来舔舔他的手指。黄濑默默地看着。

就是这个时候，离开的人去而复返。

白鸟站在高处，顺着台阶缓缓走下来，在距离他们只剩两三层台阶处停住，是做了决定的表情。

不约而同的，青峰和黄濑屏住呼吸。

“刚才说我不需要道歉，也没义务解释……”白鸟道，“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要和你们说一下昨天的情况。大概也不算解释，只是和你们谈谈，只要你们还愿意听。比赛结束后，有时间吗？”

青峰盯着她，心跳逐渐加快，问：“为什么？”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为什么会想要和我们解释？”

“……因为，”白鸟咽了口口水，嘴唇抖了下，还是坚定地开口了，“我也想要为自己争取。”

“争取什么？”

“更多的时间，你们还肯陪在我身边的时间。”

三个人同时静了下来，二号东望望西望望，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进入了这种奇怪的气氛，它欢快地汪了一声，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

狗叫声让恍惚中的黄濑缓过神来，他发出一声感慨：“真可怕啊。”

白鸟：“诶？”

“真可怕啊，小白鸟。”黄濑笑了一声，“绳子松一下再紧一下，打了鞭子又递上来糖果。我说，你是故意的吧？”

白鸟：“……诶？”

黄濑：“这不是把人钓得死死的嘛。”

白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好青峰出声为她解了围：“洛山来了。”

远处，洛山的大巴车已经在路边停下，作为部长的赤司率先从车门中走出来，他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来自三人的视线，远远地看向了白鸟。

或许还有很多不同的身份和复杂的关系，但是现在，在这个体育馆，只有洛山的赤司征十郎和诚凛的白鸟凛。

青峰道：“去吧，诚凛在等你。”

白鸟到时，诚凛大部分人已经在场内热身了。她穿上诚凛的运动服，挎起托火神捎来的药箱，在队友的簇拥下，终于不再像夹在赤司、青峰和黄濑之间的左右为难，而是感到自己回到了某个令她感到安心的轨道。

她得心应手地开始赛前准备，即使知道洛山入场了也心无旁骛，直到突然杀出的篮球撞到了她面前，被她下意识伸手拦截住。

白鸟抱着球，看向把球丢来的人。

Yuki正瞪着她：“就今天吧。”

“诶？”

“不是说愿意再和我比一场吗？就现在，就这里！”

“现在？但是……”白鸟为难地看着正各占据一个半场做热身的选手们。

她们两人闹出的动静已经把大多数选手的目光吸引了过来，Yuki朝着洛山的方向猛地鞠躬：“我等了太久了，实在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拜托了！”

赤司先是看向了白鸟，他知道白鸟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最佳状态，但白鸟还是果决地向他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眼时间，双方队伍都提前了入场热身的时间，而一对一比赛节奏又很快，不会占据太多时间。

在洛山其他人纷纷表示不介意后，赤司道：“我明白了。洛山愿意暂时让出半场。”

日向见过Yuki，短暂的瞬间，他已在只言片语中明白了很多事，他点点头：“嗯，诚凛也。——放开手脚去做吧，白鸟。”

虽然距离比赛开始还有段时间，但观众席已经坐了将近一半的人，部分媒体也已经就位。他们并不能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两个队伍忽然汇集，暂时共用一个球框热身，空出的另外一个半场，只剩下两个女孩。

这场整个冬季最重要的比赛吸引了全国各地的篮球爱好者，在全场骤然增加的议论声中，场馆的各个角落里，那些曾经和白鸟、和诚凛有过交集的选手停下脚步，暂停寒暄，看向场内的眼神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白鸟和Yuki用硬币决出了攻守顺序，发球权最先落在了白鸟手里。

在万众期待中，在久违了的正式赛场的灯光下，白鸟捧着篮球，忽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对Yuki道：“有件事情，我想要提前说明。”

篮球在不断的落下和回弹中振动发声，像投入池塘的石子，在白鸟心里荡起回声。

白鸟道：“我的确已经三年没有碰过篮球了，但是现在，我必须承认，也许在这三年当中，我没有一刻离开过篮球。不管看到了什么，只要是和篮球有关的，我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到执球人的角度。就像诅咒一样，根本没办法摆脱。”

她清楚地感受到每一束投在她身上的眼神，背后的诚凛的队友，赤司和整个洛山，观众席上的青峰和黄濑，陪伴她篮球之路的Alex，像兄长一样的冰室，还有一同从帝光走出来的所有人，曾交手的所有队伍。

“这三年，我真的看到了很多让我印象深刻的东西。所有的这些，都共同构成了现在的我，我很感谢。”

Yuki不耐烦道：“时间有限，不要啰嗦了。”

白鸟笑了：“所以，我只是想要说，千万不要小瞧我啊，Y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