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客官,里面请!”茶楼伙计热情地招呼着。
茶楼可是探查消息的好地方。
逢君柳稍一思索,点头,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茶楼里客人不多不少,大多是些商贾打扮的凡人,也有几个低阶修士在角落里低声交谈。
他们的谈话内容无非是些生意往来、家长里短,毫无异常。
“这位道友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白帝城?”头顶阴影落下,遮住了大半亮光。
逢君柳循声抬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身着灰袍,手持拂尘,瞧上去像个游方道士。
逢君柳迟疑片刻,才道:“正是,您是?”
老者自来熟地在他对面坐下:“老朽青云子,在这白帝城住了三十余载。看道友气度不凡,想必是名门世家的弟子?”
逢君柳不置可否:“您对白帝城很熟悉?”
“熟得很!”青云子捋须笑道,“这城里的一草一木,老朽都了如指掌。道友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来。”
逢君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瓷杯壁,若有所思。
这老者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言行更是颇为可疑,但眼下线索太少,问问他也无妨。
“倒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听闻白帝城少主玉质金相、艳绝一方。”逢君柳抬手为青云子斟了一杯酒,适时露出一抹钦慕,“您可认识她?”
逢君柳想,若青云子是让官流韵出事那帮人派来的,也该认识他。
若不是,他便只是钦慕官流韵的毛头小子,世上白毛虽少,但并非只有他,总不能这般容易被认出来。
青云子抚着长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他挤眉弄眼:“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因少主而来。”
他感叹道:“你可是来对了,少主前几日才回城,你在这城中走着,说不准能碰见她。”
“真的?!”逢君柳狐疑道,半息之后发觉情绪不对,又在尾音添上了点惊喜的意味。
青云子正要回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向窗外望去,只见一队银甲警卫列队经过,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年轻修士,腰带长剑,身姿挺拔。
“城主府的亲卫。”青云子小声道,“领头的叫冷风,溪涌境后阶修为,是城主的左膀右臂。”
逢君柳却发现,这队警卫经过时,街上的行人都下意识地让开道路,有几个甚至微微发抖。但警卫们目不斜视,径直向前,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您似乎很了解城主府的情况?”逢君柳试探道。
青云子笑了笑:“在这城里住久了,自然知道些事情。不过……”
他蓦地压低声音:“道友若是寻少主,老朽建议你去城南那片区域问问。那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说罢,他起身拱手:“老朽还有事,先告辞了。道友慢用。”
挥别青云子后,逢君柳回味了一番方才的演技,自觉良好,下意识端起瓷杯,城门小贩“勿饮城中之水”的告诫浮现于脑海,思来想去,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又将瓷杯放回原处。
结账离开茶楼,逢君柳终于有了方向。
城南区域。
是龙潭还是虎穴,也得闯一闯才知道了。
朝着城南方向转过几条街巷,繁华渐褪。
逢君柳忽的停步。
墙角蜷缩着个蓬头垢面的女童,正舔食地上打翻的糖稀。见他驻足,孩子吓得把脏兮兮的小手藏到背后,腕骨凸出得吓人。
“你……你爹娘呢?”逢君柳犹豫着蹲下身,从袖中摸出块糖。
女童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顺着她惊恐的目光,逢君柳瞧见两个戴赤色袖章的警卫正在巷口巡视。
待那两人走远,孩子才用气音回答:“爹被官爷抓去修塔……娘饿死了……”
逢君柳眉头微蹙,心中的不解愈发浓重。
白帝城是出了名的富庶,怎还会有人饿死?况且他几乎将白帝城绕了大半,何来修塔之说?
一块灵石塞进女童手中,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逢君柳跃上屋顶,在连绵的灰瓦间疾行,越过数道屋脊后,真正的白帝城终于撕开伪装。
污水横流的窄巷里挤满窝棚,面色青灰的妇人用枯枝般的手搓洗衣物;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被按在墙角,警卫正从他怀中抢半袋糙米;更远处的荒地上,十几道佝偻身影在监工鞭打下搬运石料,叮当声里混着压抑的咳嗽。
手指下意识握上身份牌,官流韵的通讯仍旧打不通,就连其余的同窗也联系不上,包括花谷泉,此时的逢君柳可谓是孤身一人闯龙潭。
片刻前的繁荣与此时眼前的惨景在他眼前交叠。
惶恐与不安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愤怒。
红线“铮”地出鞘半寸,逢君柳死死按住剑柄。
他看到警卫靴底碾过小孩青紫的手臂,看到劳工的脊椎扭曲着向下折叠,腰几乎贴住了脚背,看到赤红鲜血在地面撞出刺目的艳色。
什么塔修士不能修,非要用凡人的命来堆?!
红线剑心的丝线似乎活了过来,剧烈颤动着,灼热的温度顺着剑身灼烧着掌心。
胸膛中杀意翻涌,他额间青筋突起,灵气疯狂外泄,空气泛起细密涟漪,房屋树木好似都在汹涌的灵力中扭曲变形。
逢君柳强压下几乎冲昏大脑的怒意,自屋顶一跃而下,打算去往修建的塔楼一探究竟。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大工程能让官城主这般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