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姜枣见他生起逗弄的心思,对那处地方没有一丝遮掩,反倒不怎么好奇了。
苗喜揭开砂锅的刹那,姜枣正在院中小凳上晒太阳打瞌睡,汤汁咕噜咕噜冒起,肉香味弥漫。
“给孙家送去。”苗喜突然出声,惊得姜枣从困意中醒来,接过他递来的陶罐,上面飘着几粒枸杞,汤汁浓白,排骨软烂,氤氲的热气糊了眉毛:“孙家姑娘你前几日见过,往前走不远,院中有一棵梨花树的便是她家,家中祖父你叫孙老先生。”
将陶罐装在食盒中,想起孙芸那双总带着防备与探究的眼睛,沿路有冒尖的野蕨菜,下回可以带着小铲子挖些回去。
敲了半晌门,木门敞开条缝,孙芸沉着脸,看见食盒的时候让开一步。
姜枣怀疑她若是买带食盒来,怕是要吃闭门羹。
抬手推门,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院内墙角堆着木柴,一棵树孤零零伫立当中,看上去萧瑟荒凉。
“芸儿,是谁来了?”苍老嗓音在屋内传出,伴随着几声咳。
踏入屋中,卷起的老旧竹帘后坐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丫头看着面生,是哪家的?”
姜枣诧异看一眼孙芸,她已来到村中半月,她竟在家中一字未提,究竟是对她有多大的敌意,敌意又来自何处,她真是想不明白。
“祖父,这位是公子在外救回的姜姑娘,无处可去便先留下,往后是要走的……咱们村中偏僻,外人也很难适应。”孙芸眉目清冷,眸中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排斥意味明显。
“芸儿。”孙老压着嗓音低斥:“去准备碗筷,将我泡的果子酒拿出来。”
“姑娘留下一起吃吧,果子酒甜腻,坐下尝尝。”又解释道:“芸儿方才是在与我置气,并非有意。”
身后的案头散着书卷,博古架上书册整齐,老者自带书香笔墨之气,是个文人,怪不得苗喜叮嘱她要称呼孙老先生。
姜枣未曾读过书,识得的字有限,分外敬佩读书人。
“果子酒是老先生酿制?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孙芸将碗筷摆在孙老和自己面前,愣是没带姜枣的。
孙老张口还要呵斥几句,不明白平日温婉的孙女为何如此无礼。
姜枣顺着老先生的话留下吃饭,也有想要故意气一气孙芸的心思,当即伸直手臂将她面前的碗筷取来:“辛苦孙姑娘再去取。”
孙老浅浅叹息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姑娘尝尝这果子酒,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去。”
“老先生客气了,叫我姜枣就好。”
果酒是粘稠的浆果红色,色泽诱人,隐隐有一股酸枣味,抿一口会粘在唇舌上,化开在嗓子里,果香味和甜腻才迟迟品尝到。
姜枣眼睛一亮:“好喝。”
孙老眼尾褶皱随着笑意加深,唇角牵动白须微微颤抖:“待会儿让芸儿给你带一壶回去慢慢喝。”
枯枝般的手指搭在白瓷酒杯上,手背遍布褐斑,笑意透出温厚:“姜姑娘与芸儿年岁相仿,村中与你们一般年纪的姑娘甚少,芸儿她……自幼便在我身边长大,到了藏心事的年纪,没有可一同谈心事的姊妹,姜姑娘不妨常来走动,解解闷。”
姜枣内心一酸,孙老先生是真真切切关心疼爱孙芸的,这样从未体验过的情感让她羡慕。
但她对孙芸频频抛出的敌意也感到厌烦。
这个请求她无法答应,只能含笑不语。
几杯酒下肚,孙老带出几分醉意,抬手一拍,震得桌上碗筷一颤,筷子滚落在地也不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尝鲫鱼先,百官共献策,累死八匹战马!”
说着先帝乘船南下,为贪图享受豪掷千万金,命人日以继夜赶制,甚至在百姓中征苦役。
孙芸‘咣当’搁下瓷碗,扯过薄毯往祖父肩上一裹:“祖父莫要妄议朝政,即便是陈年旧事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说道。”
转头对姜枣道:“天色晚了,你回吧。”
夜间起雾,远处像打翻的砚池漫过山,姜枣拎着空食盒往回走。
月色藏在迷雾后,小溪也是暗沉的黑,芦苇丛忽然沙沙作响,一抹罗裙闪过,紧接着是衣料悉悉索索声。
“别……让人瞧见不好……”
男子刻意压抑的喘息让姜枣后颈一麻,猫着腰蹑手蹑脚拨开芦苇丛。
方才就觉着耳熟,原来是苗喜。
仔细一看将他抵在粗壮树干上上下其手的女子,竟也认识。